作者：张明亮 暨南大学国际关系学院东南亚研究所

    “东盟化”南海议题是过去二十多年南海局势发展的主线之一，也是南海议题被“国际化”的主要动力和渠道。南海问题一方面是部分东盟国家同中国之间的双边问题，另一方面也成为东盟同中国之间的议题——具体表现在东盟会议谈及南海问题。几乎每次东盟及其衍生的会议（“平台”）上，都会出现“东盟化”南海议题的新举措。

    “东盟化”南海议题是指：由东盟（国家）所倡导或主导，以东盟会议（场合）为平台讨论南海议题；通过“东盟化”南海议题，把原本仅属于部分东盟成员国同中国之间的南海问题，变成了东盟同中国之间的问题。“东盟化”南海议题既是东盟国家处理南海问题的过程，也是东盟国家应对南海问题的主要手段之一。

    一、进程与途径

    东盟会议与衍生国际场合（会议）是“东盟化”南海议题的主要平台与途径。东盟会议是东盟成员国以东盟名义召开的会议，包括东盟峰会、部长级以及特别议题的会议，基本是年度性的。东盟会议是东盟国家讨论南海议题的首要也是主要场合，也是协调东盟国家南海立场的主要场所之一。东盟衍生会议（场合）指的是，由东盟倡导或主导的、在东盟会议基础上进行的、东盟与东南亚区域外国家一起参与的国际会议（场合）。

    （一）东盟平台：峰会与部长会议

    “东盟化”南海议题的进程始于纯粹的东盟平台，即只有东盟国家参与的东盟会议，包括东盟峰会与部长级会议——主要是外长和防长会议。1992年7月，在菲律宾首都马尼拉召开的东盟外长会议是“东盟化”南海问题的开始。

    20世纪90年代至今的东盟峰会上，南海问题几乎每次都会出现。每次东盟峰会关注南海问题本身就是一种姿态、一种政策宣示，足以影响到南海局势，尤其是以集体的力量对东盟成员国的鼓励，以及对中国形成的无形压力。东盟峰会之外，部长级会议——外长与防长会议，是南海问题东盟化的主要平台，也是更为具体的途径和手段。中国在南沙群岛修建人工岛之后，南海问题更成为东盟会议的关键议题。2016年，在老挝作为东盟轮值主席国的东盟峰会上，南海问题非常可能成为会议的主要议题。这不是老挝可以决定的，因为这是东盟峰会多年来的惯例。

    （二）衍生平台（渠道）

    “东盟化”南海议题的衍生平台是指由东盟国家主导并由东盟之外国家参与的国际会议（场合）。第一位的东盟衍生平台是东盟地区论坛（ARF）；其次是东盟与其对话伙伴间的“（东盟）十（国）加一（国）”会议；既有东盟－美国峰会，也有东盟－中国各级别会议。其中东盟－中国会议是讨论南海议题最多的，也是成果最多，更是被期望成果最多的会议。

    东盟地区论坛是东盟为讨论南海议题而打造的国际平台。东盟地区论坛出台的背景恰是南海议题取代柬埔寨议题而成为东盟国家最为关注的地区安全议题之际。历届东盟地区论坛上出现频率最高的话题也恰是南海议题。

    东盟与中国之间的峰会与部长级会议是“东盟化”南海议题的另一个衍生平台。部分东盟国家力图以东盟的团队力量、以东盟会议为平台同中国谈南海议题，主要的途径是“东盟＋中国”会议，既有峰会与部长级会议，也有技术层面的会议——如专家会议。1995年，中国与东盟国家高官在杭州的会议可能是中国－东盟渠道首次商讨南海议题，尽管是非正式的。

    “东盟化”南海议题的衍生平台还包括东盟与美国之间的峰会与部长级会议、东亚峰会与东盟－日本之间的峰会。东盟－美国峰会尽管不多，但几乎每次都会论及南海议题。东盟与美国之间的部长级会议，如防长会议和外长会议，都是讨论南海的平台。2015年的东盟－美国国防部长会议上，南海问题就是会谈的主要议题。自东亚峰会产生以来，南海议题几乎就成了东亚峰会议程上的“常客”。

    二、动力：内生与外援

    “东盟化”南海议题有主客观两方面的原因。

    （一）客观因素：南海问题的重要性与东盟的使命

    南海问题对东南亚地区安全的意义，以及东盟存在的价值，是“东盟化”南海议题的前提条件。一方面，南海问题上升为影响区域安全的关键议题。另一方面，东盟存在的理由（或者）价值之一就是以集体的方式和力量应对危及东盟国家的安全议题。

    （二）内生动力：东盟成员国的压力与努力

    东盟内部推动东盟商讨南海问题的动力是南海问题“东盟化”的内生动力。菲律宾与越南是东盟国家中力图“东盟化”南海议题的第一团队。印尼与新加坡是南海利益的间接相关方，同时作为东盟的创始成员，事实上都支持东盟讨论南海问题，可以算作东盟内部推动南海议题“东盟化”的第二梯队。印尼同中国之间在南海西南部部分海域的争议，新加坡管理南海部分空域，这使得二者事实上也是南海争议的直接相关方。南海西南部（南沙群岛西南部）空域属于新加坡飞行情报区（FIR Singapore）的管控与服务范围。东盟成员国中非南海问题当事国在南海问题上的立场包括：支持东盟的立场；间接地相当于支持部分东盟当事国的南海立场。

    （三）外援动力：美国推动

    “东盟化”南海问题的“外援动力”说的是推动东盟协调一致对待南海的外部动力，这种力量主要源自美国。“东盟化”南海议题是美国与日本等域外国家介入南海议题的有效途径之一。美国与日本等力图推动东盟作为一个团队同中国谈判南海议题。美国与日本不仅在各自同东盟的“十加一”峰会上讨论南海议题，还推动东盟在东盟地区论坛与东亚峰会等国际场合讨论南海议题；从而在南海议题上对中国形成更大的国际压力，以达到以南海问题牵制中国的目的，并借南海议题拉近美日与各自同东盟国家的关系。外援动力在南海议题“东盟化”过程中的作用，丝毫不低于其内生动力，甚至超过东盟国家的推动作用。

    三、影响与前景

    “东盟化”南海问题的具体结果并不明显，但并不能因此否定或低估其实际效果。影响南海问题“东盟化”的挑战因素会妨碍而不是阻止“东盟化”南海问题的进程；“东盟化”南海问题的过程可能比结果更重要，而且东盟国家与域外大国事实上已“享用”到南海问题“东盟化”的好处。

    （一）挑战

    东盟国家在南海问题上的分歧，以及各自对华关系的差异，已经是且将来仍会是“东盟化”南海问题的主要挑战。东盟国家在南海问题上的分歧包括多个层面：南海直接利益相关国之间在南海问题上的冲突，以及越南、菲律宾与马来西亚3国在南沙岛礁和海域的冲突要求。此外，直接利益相关国与非直接利益相关国在南海议题上的分歧，以及各成员国对华关系的传统与现状的差异，也是影响“东盟化”南海议题效果的因素。

    其次，“东盟化”南海问题的外援动力，对于南海问题“东盟化”进程本身是把“双刃剑”；既有利于，也有害于“东盟化”南海问题的努力。域外大国（美国与日本等）在南海议题上认同东盟的立场，并推动东盟发挥更大的作用，恰会给东盟在南海议题上的主要谈判对手中国带来更多麻烦和戒心，从而也会间接影响到东盟国家与中国围绕南海议题的谈判。

    最后，南海问题被“东盟化”的进程，几乎同步于中国反对“东盟化”南海问题的历程。中国主张：南海问题不是东盟同中国之间的问题。

    （二）结果与效果

    “东盟化”南海议题的进程启动并持续二十多年，但具体成果并不明显。不过，不能因此而否定或低估南海议题“东盟化”的客观效果。

    从积极意义来看，“东盟化”南海议题的努力与可能的愿景如同东盟国家的“镇静剂”，部分缓解了部分东盟国家在南海议题上同中国打交道时那种顾虑重重的孤独感，减少了东盟国家在南海议题上采取极端措施的可能性。南海问题“东盟化”进程本身就已对中国形成压力，迫使中国不得不正视东盟及其成员国在南海议题上对中国的要求。

    （三）启示

    “东盟化”南海议题的动力仍然存在，渠道仍然畅通，“东盟化”南海议题仍将是未来南海形势发展中不容忽视的一条主线。部分东盟国家力图借助东盟平台协商南海议题的努力仍将持续；与此同时，域外大国推动东盟以集体形式面对中国的努力也将继续。中国无法阻止“东盟化”南海议题的努力与进程。“东盟化”南海议题是南海议题国际化的主线，美国与东盟国家一道构成“东盟化”南海议题的主力。南海问题“东盟化”本身就是一个过程，而过程可能比结果更重要，过程本身所产生的效果可能已部分地达到了推动者所要的目标。

    （摘编自《南洋问题研究》2016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