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动态 粤式反腐 紧锣密鼓
有学者将广东这种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腐败称为「结构性腐败」,指出关键是整个官场风气和体制运作出了问题,需进行政治体制改革才能有效遏制腐败之风。措施如推行财产公示和房产统一登记等,否则单靠抓人无法根除巨瘤。
「坐等南粤清风徐来」。广东新闻界跑政法线的记者们近段时间常在微信朋友圈里发出这样一条信息。广东反腐力度加大,让政法线记者的稿量骤增,官员们的百样贪腐内幕,也为媒体提供了鲜活的报道素材。
广东反腐形势严峻复杂
最火爆的一幕当是3月20日广东省工商局党组书记、局长朱泽君了被立案审查后,媒体开始热炒朱泽君与之前已经落马的广州原副市长曹鉴燎、梅州市原纪委书记李纯德三位厅官间的恩怨情仇及互相举报的新闻。3天后,广东省委原常委、珠海市委原书记李嘉被宣布接受调查,又让广东政界的梅州派受到沉重打击。梅州派历来被视为广东省长的摇篮,万庆良和李嘉的陨落,让梅州派后继乏人。
李嘉是十八大后广东省被查的第四虎,该省省部级官员落马人数目前在全国居前列。去年广东查处厅级以上官员170人,在全国也处在前列。南粤反腐的成果,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广东腐败存量大、历史遗留问题多,反腐败的形势依然严峻复杂。而对广东严峻的腐败形势成因,业内人士分析认为,广东作为经济第一强省,改革开放过程中的经济发展方式,为官商勾结、权力寻租留下了空间。同时,发展经济的迫切希望,让反腐败的顾虑增多。十八大后,广东重拳反腐,与现任中央政治局委员、广东省委书记胡春华的铁腕反腐密切相关,也是广东经济转型倒逼的结果。正在向科技、创新、中国创造方向转型的广东,需要的是服务型政府,高效政府,清廉政府。当年,香港转型和新加坡经济腾飞时的政府转型,都为广东提供了样板与范例。
四只「粤虎」三个梅州派
3月23日,广东省委常委、珠海市委书记李嘉涉嫌严重违纪,接受组织调查。他成为中共十八大以来广东第四位落马的省部级官员。此前的三位是广州市委原书记万庆良、广东政协原主席朱明国和广东省原副省长刘志庚。
2016年以来,刘志庚与李嘉在不到两个月内先后落马。2月4日,中纪委公布,刘志庚涉嫌严重违纪,接受组织调查。这也被舆论解读为广东「打虎行动」进入一个小高潮。
盘点刘志庚、李嘉,都与广东政界的梅州派有渊源,而李嘉和此前落马的广东省委常委、广州市委书记万庆良更是梅州派的「明日之星」。今年3月20日早于李嘉三天落马的朱泽君也是在梅州市委书记的岗位上频遭举报,调岗至广东省工商局后落马的。
首先说说「第四虎」李嘉。李嘉虽是湖南人,但他最大的政绩是在广东梅州任上做出的,能够位列省委常委,也与梅州背景有关。李嘉1987年毕业于广东中山大学,拥有哲学博士头衔。毕业后在校任团委干事、团委副书记。1994年到共青团广东省委任职,历任宣传部副部长、部长、团省委副书记等职。2003年5月,李嘉离开共青团系统,调任梅州市委副书记、组织部部长,之后在梅州工作了 近8年,历任梅州副市长、市长、市委书记等职务。2012年2月,李嘉离开梅州,调任珠海市委书记,3个月后成为广东省委常委,步入省部级序列,也成为当时广东最年轻的省委常委。
李嘉在相当长时间内被广东本埠人士视为「明日之星」。其顶?博士的头衔,仕途一直顺风顺水,工作能力也受到相当程度认可。此前,珠海市委书记并不是省委常委,正是从李嘉起开了这个先河。
与李嘉同样被视为广东政界「明日之星」的,还有广东第一虎「万庆良」。万庆良是地道的梅州派,他不仅出生在梅州五华县,而且求学及政治生涯的起步、成长,都是在梅州。
从五华县高中毕业后,万庆良考进梅州本土的师范学校——嘉应师范专科学校,毕业后在梅州市工作长达15年。他从梅县地委讲师团教员起步,历任梅县地委宣传部宣传科干事、梅县地委宣传部宣传科副科长、梅州市精神文明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梅州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广东省蕉岭县委书记、广东省梅州市委常委、蕉岭县委书记等职。
2000年,万庆良进入广东首府广州市,担任共青团广东省委书记、党组书记。此时,李嘉已从中山大学团委副书记调到团省委任职6年之久。两人在团省委共事三年,2003年先后离开。当年3月,万庆良调任揭阳市委副书记、代市长;李嘉则在两个月后调往万庆良的「大本营」梅州,任市委副书记、组织部长,而后逐步攀升至梅州市委书记。2012年,万庆良成为省委常委兼广州市委书记,更接近省权力核心一步。
当时广东政坛的客家帮(梅州派),就以万庆良为冲击省长的最大希望人物。坊间的分析认为,当时,广东省政协主席黄云龙已年迈,副省长刘志庚是从东莞升上来的,东莞经过了前任省委书记汪洋的腾笼换鸟重挫经济,和现任省委书记胡春华的扫黄风暴重创声名,刘志庚可谓停步于此了。然而也就是在2012年十八大前,有关万庆良被调查、落马的消息突然在广州政坛流出,并且不止一次。很明显,他接受了调查,也曾经获背后人物力撑,顶住了几波风浪。但最后,还是没有保住。
今年2月落马的第三只「华南虎」刘志庚是广东兴宁市人,兴宁是梅州市管辖的一个县级市。刘志庚虽为梅州籍,但其政治生涯的起步是从深圳开始的,而其比较出色的政绩是在东莞任上做出的。广东政界更多的是把他视为广府与客家的跨界派,而东莞的色情产业,是他倒台的致命原因。
据广东政界传出的风声,早在2013年年底,中央第八巡视组进驻广东后,就收到诸多关于刘志庚在东莞任上涉嫌违纪违法的举报材料,被指是东莞色情产业的「保护伞」。2014年2月,东莞掀起举国瞩目的「扫黄」运动,即与有关部门从外围?手调查刘志庚在东莞的违纪违法行为有关。在实地调查采访中,有媒体报道,刘志庚的大哥刘耕为嫁女儿,曾在东莞市政府大楼随意派发请柬;其还在东莞常平火车站附近开办夜总会,纵容黄赌毒恶象,时有「擦枪走火」,打架斗殴事件发生。刘志庚任内还发生年轻女子吸毒暴毙夜总会事件,被指夜场经营者为其亲戚。对此,有分析人士称,刘志庚是被其亲属拖下了水。
广东政坛素分外来帮(外省籍)、广府帮(广佛珠三角籍)、梅州帮(又称客家帮)和潮汕帮,其中以「客家帮」势力最大。万庆良是「客家帮」纯正的政治明星,他的倒台令「客家帮」遭到重挫,显示中共中央有意整肃广东地方势力。有分析认为,调查万庆良,反映习近平意欲铲除广东政坛的「山头」势力。在万庆良被查两年后,客家帮的另一个「明日之星」李嘉被查,客家帮的势力再受重创。
地处闽、粤、赣三省交界处的梅州,是全世界最有代表性的客家人聚居地之一。此地历史上涌现出众多英才。有数据显示,从梅州先后走出了241名大学校长、473位将军、23名中国两院院士。开国元勋叶剑英就是客家人。
三厅官上演连环互咬
早于李嘉三天落马的广东省工商局党组书记、局长朱泽君,此前是李嘉在梅州工作时的「搭档」。李嘉担任梅州市委书记时,朱泽君担任梅州市长职务。
2010年7月朱泽君调任梅州市委副书记、代市长、市长,与李嘉搭班子至2012年2月。政界流传,朱泽君与李嘉关系较和睦,2012年元旦,两人联合给梅州网民发出新春拜年信,鼓励网友多「拍砖问政」。李嘉升任珠海市委书记后,朱泽君接任梅州市委书记,朱泽君专门撰联一副,送给李嘉:情系嘉应红色土地谋绿色崛起,胸怀九州岛百岛明珠焕多彩神奇,横批「嘉福」。这个对联内容和照片也被刊发在《梅州日报》头版上。
搭档间的和睦,不是总有的。朱泽君与他的继任者曹鉴燎、同事李纯德之间的疯狂互咬,成为朱泽君落马后的最大花边新闻。
朱泽君在梅州任上,屡陷举报风波。早在2013年底,网络上即流传出《增城5市民实名举报梅州市委书记朱泽君》的帖子,曾经轰动一时。举报信里提到,朱的哥哥是画家,他的一幅油画被送到境外拍卖,被一家国内知名地产商以超亿元的价格拍下。「这在广东官场几乎人尽皆知。」
据媒体之后的揭幕报道,朱泽君被网帖搞得焦头烂额。他开始私下调查谁在背后朝自己开黑枪,最终锁定时任梅州纪委书记李纯德。李纯德与朱泽君同为领导秘书出身,比朱泽君到梅州任职早六年,看不惯朱泽君的强势做派,工作中时常不配合。
锁定李纯德后,网上出现了针对李纯德的举报信,说李与一名电视台主持人通奸,还生下私生子;大肆插手医疗系统的采购;收受下属贿赂等。梅州官场都猜测,此举是朱泽君指使。不久后,朱泽君又被爆出采用「钓鱼式抓同僚把柄」的录音带事件。据报道,为拿到李纯德的把柄,朱泽君曾授意当地一名处级官员宴请李,请托私事,故意谈及送钱细节,全程偷录对话。事后,朱泽君拿?「证据」去广东省纪委举报。
2014年8月,朱泽君与李纯德双双被免职。朱泽君改任广东省工商局局长。
而事实是李纯德替曹鉴燎背了黑锅。《增城5市民实名举报梅州市委书记朱泽君》的帖子,是由朱泽君在增城任职的后任曹鉴燎指使的。曹鉴燎是朱泽君的后任,有媒体公开报道称,曹主政增城后,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一批朱时代的「老臣」遭到排挤。随后朱、曹二人开始隔空叫骂。朱、曹二人隔空叫骂了一段时间后,曹觉察到广东省纪委正在调查自己的一些问题,就安排人写针对朱泽君的举报信,目的是干扰办案的方向。
曹鉴燎实为小官大贪,他是土生土长的广州人,其仕途也从未离开过广州,从一名公社主任开始步入仕途。曹鉴燎落马后,据检察机关的指控,他利用职务便利,单独或与他人共同收受贿赂共计折合人民币7696万余元。
粤式腐败成中国一特色
「三厅官互撕」,这样的官场闹剧,随?广东反腐的深化,将成为绝唱。
数据显示,2015年,广东省纪检监察机关严肃查处大要案的步伐从未停歇,去年全年共立案查处厅级干部170人。2013年,广东查处厅级干部38人,2014年达到95人,2015年查处170人,连续两年高增长,充分显示了广东反腐的力度和决心。
与广东的经济强势一样,近年来,广东保持了GDP总量、反腐「成绩单」全国「双第一」。而这份成绩单的背后,是广东曾经严峻的腐败形势。
对于广东腐败高发的原因,坊间舆论认为,广东经济发达,率先改革开放,孕育了腐败滋生的土壤。分析指,广东一向被视为改革开放的前沿地区,市场经济搞得早、搞得快,对廉政建设也带来极大的挑战。同时,民营和外资等企业为了在市场竞争中占得先机和谋得优势,大肆向掌握公权力的官员行贿,使掌握公权力的官员进行权力寻租的时机和场合大大增加。同时,拜金主义、享乐主义和极端个人主义等思潮急剧膨胀,也使许多官员深受其害。
在这种情况下,由于对公权力进行制约和对官员管理的相应措施,例如公布个人财产等没有及时跟上,结果使掌握公权力的党政领导干部极易发生贪腐问题。
据相关专家分析,从落马官员的特点来看,广东的反腐格局可以大致从粤西、粤东和珠三角这三条主线来区分。粤西以茂名为代表,代表人物是原市委书记罗荫国,其落马后又牵出其前任市委书记周镇宏。粤西的腐败以「买官卖官」为主要特点。粤东以揭阳和梅州为代表,代表人物是梅州的朱泽君、李纯德和揭阳的陈弘平,这条线突出的腐败特点是「卖地」。珠三角以深圳为代表,还牵扯到珠海和广州,代表人物是许宗衡、万庆良,因经济发达,官商勾结的特点更为鲜明。
这三条线有一个特征,就是粤东、粤西都往往与珠三角相串联呼应。有些人通过卖官卖地等方式捞足钱后,继续疏通关系,从粤东、粤西进入发达的珠三角区域,甚至进入了省委常委序列。
中山大学政治与公共事务管理学院院长肖滨认为,广东的腐败不是最近才有,早已根深蒂固,盘根错节,隐藏得很深,甚至可以说早就形成了牢靠的包庇网。「以往打击力度不够,十八大后强力反腐,把他们的庇护网撕破了,很多问题官员就被挖出来了。」
广州市社科院高级研究员彭澎将这种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腐败称为「结构性腐败」,关键是整个官场风气和体制运作出了问题,需进行政治体制改革才能有效遏制腐败之风。措施如推行财产公示和房产统一登记等,否则单靠抓人无法根除巨瘤。
彭澎介绍说:「在现有制度下,一个官员被上面的人提拔之后,他必须投其所好,你不进贡,别人可能就不赏识你,你不买官跑官,别人就不关注你,这是整个大环境问题。」
中共广东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黄先耀日前在一次讲话中也指出,从查处案件的情况看,当前腐败和不正之风具有「官商勾结」、「自由主义」、「一家两制」、「能人腐败」、「买官卖官」、「裸官」贪腐、「小官大贪」、「靠山吃山」等八个普遍性特点。而这八个方面也是「结构性腐败」的主要表现。
治理「结构性腐败」,需时日,需手段,需方法。梳理媒体报道可以发现,几年来,广东不仅查处贪腐官员的数量在各省份中最高,推出的反腐新举措也是各省份中最多的。2014年春季,广东在全国率先推出了「裸官」治理行动,全省共发现「裸官」2190名,866名拒绝接回家人的「裸官」,被调岗。随后,覆盖全国的「裸官」治理行动全面展开。2015年5月,广东各地纪委增加了一个「特殊编制」——基层线索排查员,负责发现身边党员干部违纪违法的「蛛丝马迹」。2015年8月,广东下发《关于加强党员领导干部「八小时以外」活动监督管理的意见》,拉帮结派和以各种名义聚会搞「小圈子」等行为,都被列为「八小时以外」的「高压线」。当月,广东省纪委集中通报了5起领导干部「八小时以外」违纪违规典型案件……
对于广东反腐的未来,分析人士指,正如2016年广东公务员考试的时政热题:反腐还需「久久为功」。
与此相映衬的是,广东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黄先耀近日在公开场合表示,当前广东省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的形势依然严峻复杂,腐败存量大、历史遗留问题多,有的党员、干部在反腐败高压态势下仍然不收敛、不收手。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