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敢冲突——缅甸国内地方民族武装的缩影

吴赟泽

缅甸全境分为7个省，7个少数民族邦和1个联邦直辖区。依照2008年宪法，在掸邦境内设立佤族自治州和德努族、勃欧族、布朗族、果敢族自治县。果敢位于缅甸与中国之间的掸邦高原，北面和东面紧邻中国云南省，其中果敢族人口大约占掸邦境内总人口的1.65%。

果敢地区原为中国领土，隶属中国云南省。1894年，中、英双方重新划定边界，在伦敦签订了《中缅边界条约》规定果敢地区为中国领土。1897年，中、英双方在北京重议边界问题，英国强迫中国与其签订了《续议滇缅界务条约附款》，将果敢地区划入英属缅甸。1960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和缅甸联邦政府边界条约》签订，其中并未提到果敢，代表新中国放弃收复果敢的权利。果敢归缅甸掸邦管辖。2011年3月25日，果敢地区正式更名为 “缅甸掸邦北部果敢自治区”。

就缅甸国内而言，果敢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是掸邦北部的一个毒瘤，其长期动荡的主要因素就是果敢同盟军与政府军的分庭抗礼。早在上世纪60年代，缅甸政府军为了抓捕果敢地区的头面人物如杨文灿、杨金秀、杨振材、罗星汉等人，从1963年开始行动。在1965年4月，缅甸政府军进驻果敢地区。缅军入驻果敢后社会混乱，匪盗横行，加之实行大民族主义，歧视果敢民族，致使民怨沸沸扬扬。是年6月，彭家声在果敢百姓的支持下成立“果敢人民革命军”，公开与政府军对抗。1967年7月，彭家声部遭到政府军和杨振材部围攻.在弹尽粮绝、处境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彭家声进入中国边境一侧请求援助。恰在此时，由于缅共在北京的煽风点火，高举反奈温大旗，致使缅甸当局开始实行反华政策。当时，很多华人、华侨被暴徒杀害，华人团体、学校被查封。

为了和平，缅甸共产党此时空前团结，他们邀请彭家声加入，决心重新进入缅甸与政府反抗到底。他们的行动得到了华人华侨的支持。1968年，兵败后接受缅甸共产党领导的彭家声打着缅甸共产党人民革命军的旗号再返果敢，其部队经过训练，改编为缅共人民军果敢一支队，彭家声任支队长。1969年3月，缅甸政府军兵败果敢，撤至滚弄。至此，果敢开始了缅甸共产党20年的统治。反华事件和地方割据错综复杂，中国强烈抗议缅甸对华人的非人道行为，缅甸也指责中国在背后暗中支持缅共的武装割据势力。这件事看似是缅甸国内地方与中央的矛盾，但是对中缅关系产生了极大的冲击，两国之间的双边关系直线下降。

1989年3月11日，彭家声发表声明，脱离缅共，成立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即果敢同盟军，由彭家声任司令，接管了缅共在果敢的一切权力机构。经过与缅甸军政府会谈，缅甸军政府明确表示 果敢同盟军的合法地位，双方在3月31日签署停火协定，使果敢同盟军成为第一支与缅甸军政府签署停火协定的少数民族地方武装。同时，果敢同盟军辖区被缅甸军政府命名为掸邦第一特别行政区，简称果敢特区，由彭家声任特区地方政府主席。果敢特区名义上归属缅甸中央政府，但拥有独立的政府、军队、税收和法律制度对中央政府不承担任何义务。不难看出，果敢地区在缅甸全国，是一个享有高度自治的权力的地方政权。虽然果敢同盟军内部在1992年11月和1995年11月中旬发生两次内讧，特区主席两次易主，但是这只是地区性冲突，地区与中央的矛盾得到了调和。 看似和平已经到来，地区趋于稳定，毒瘤将要拔出，但是冲突远远没有结束。

从1989年3月开始，到1997年结束，以果敢同盟军与缅甸军政府和解为标志，缅甸政府相继与17支少数民族武签署了政治和解或停火协议，缅甸在和平发展道路上迈出了正确的步伐。但是从现在的视角来看，这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自从《曼谷宣言》的发表和东盟的成立，缅甸一直想要加入东盟，不断提交入盟申请，但是东盟多次以国内局势动荡的缘由，驳回了缅甸的申请。从历史时间截点来看，1997年5月底，东盟七个成员国在吉隆坡举行外长特别会议，一致决定于同年7月接纳缅甸。可以说，缅甸为了能够加入东盟，加速了与少数民族武装的谈判，为的就是稳定国内局势。虽然缅甸采取联邦制，但一直以来，缅甸军政府始终把“拥兵自立”的民地武视为国家稳定的“心腹之患”。一个国家不需要多个政权同时存在，中央政府的权威和权力不容侵犯。因此，在进入21世纪以后，缅甸政府便开始着手进行了地方武装的整顿工作，冲突开始不断爆发。

2008 年5月，缅甸军政府颁布了新宪法，其中第7章第 338 条规定： “全国范围内的武装力量统一归国防军指挥”。同时，从2009年4月开始，缅甸军队对民地武进行了密集的游说努力。由于枪杆子是少数民族地方武装“占地自管”的基石，因此包括果敢同盟军在内的民地武坚决抵制改编。就果敢同盟军而言， 从4月到7月，缅甸军政府先后五次接触果敢特区政府，试图说服果敢同盟军接受改编为边防军，但毫无例外均遭到了彭家声的拒绝。2009年8月8日，缅甸政府军借口搜查毒品， 派出30名警察突然包围老街杨龙寨的果敢特区军械修理厂并准备搜查，遭拒绝后政府军与果敢同盟军形成对峙。从此，缅甸政府军与果敢同盟军间的武装冲突再次爆发。直至2015年3月26日，缅甸军方宣布已控制整个果敢地区，对果敢地区采取了融入缅甸的政策，大力引入缅语教师，采用缅语教学。但是双方的冲突仍在不断持续，地区安全与稳定遥遥无期。

果敢冲突可以说是缅甸中央政府和地方自治政府的冲突的缩影。不仅是果敢，连同佤邦联合军、掸邦东部同盟军、克钦新民主军、克钦独立军和克钦保卫军，都与缅甸政府军有大大小小的摩擦，也就在最近，缅北战事重启，给地方民生带来严重影响。国内的武装冲突的背后，是国内民族和解的曲折进程。果敢的例子已经告诉我们，武装斗争与武装镇压不能根本性地改变问题，唯有通过谈判的方式才能达成民族和解。缅甸民盟上台执政后，和军方在实现建立缅族为主体、各民族参与的缅甸联邦这个共同而长远的目标上，是有共同利益的。面对地方民族问题上，如何达成民族和解的强烈意愿，如何有效促进地方的经济社会发展和政治权益，考量着缅甸民盟政府和军方的合作与智慧，以及与地方谈判进程的推动。

虽然中央和地方都想保持对话，共同维护国内的和平稳定。但是双方的对话之局限于试探阶段，双方都没有谈及实质问题，特别是在各组织最关心的自治权和武装前途问题上，政府还没有亮出底牌。缅甸政府在领土问题、武装组织地位问题上可让步的余地有限，这是长期形成的“大缅主义”观念和宪法的相关条款共同导致的。所以，每次在谈判桌上，一旦谈及核心问题，必定会引发一顿争吵。这种拉锯式谈判并不能就相关问题给出具有实质性的解决方案。同时民族地方武装在谈判时为了防止被各个击破，互相协调立场，结成联盟，这就增加了谈判时的要加砝码，给谈判的进程增添了障碍。第三，谈判进展的如此缓慢，双方内部的主战派和主和派的分歧也是一大原因，这也给谈判增加了很多的不确定性。目前冲突仍在继续、2020年的缅甸大选后中央对地方的政策是否会有变动等等，都影响了地方少数民族武装的前景。从目前来看，打打谈谈的局面仍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国内民族和解进程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