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亨凯

不久前曾因为政治歌曲“我们大家的土地：该团结了缅甸国”，而遭遇舆情危机的歌手“小兔”，近日再次引发争议。9月30日，“小兔”在其脸书账号上传了一个其编剧、执导和参演的人字拖广告，然而由于这个广告，充满了对女性的性暴力而受到广泛的批评。该视频广告上传后，四天内已超过了450万的点击率。

实际上，缅甸绝大多数的涉及到“性”的影视作品，都和“小兔”这部争议作品一样，充满了对女性的“性暴力”和“性歧视”。本次视频之所以受到关注，反而是因为上次产生广泛争议的政治歌曲的“后续效应”。因此，从“小兔”的角度而言，在“普遍如此”的情况下仅针对他一人未免不太“公平”，但也正因为“小兔”的名气，反而给予了缅甸社会重新认识性别暴力、霸凌和歧视的机会。

剧情与借口

“小兔”的这部广告剧情编排如下：三名年轻男子正在房间内看着笔记本电脑取笑一些网络热点事件，这时“女主”着装完毕后出来并咨询男子。由于三名男子强烈反对，于是女子只好再去换装。如此往返几次，“女主”穿着越变越性感，最后露出“半胸”后，终于获得男子们的肯定。这期间，虽然一名男子说了句换装重点是鞋子，但当“女主”的最后着装出现时，针对鞋子的镜头只是迅速掠过，甚至不满一秒钟的时间，而是把镜头长时间锁定在“女主”的胸部。“女主”随即坐在沙发上并告诉男子们，也为他们购买了相同品牌的鞋子，就放在自己正对面的架子最高层上。于是男子们以挑选鞋子的理由纷纷爬上架子上，从上往下“欣赏美景”。这时一名扮演“父亲/岳父”的残疾老人坐着轮椅出现，也从轮椅上站起，爬上了架子上。最后，“男主”出现，并斥责了一句“你们这些乞丐真是野蛮”，而老人回话说，“孩子你说的野蛮也包括爸爸我吗？”，然后“男主”搂着“女主”离开。最后由刚才出演的几名演员拿着鞋子说了几句广告词。整部广告结束。

虽然，缅甸影视剧特别是所谓的“喜剧”本就是以“粗鄙”、“低俗”和“粗制滥造”闻名，但“小兔”的这部作品，即便缅甸观众本身也都纷纷表示，广告剧情实在“低级”既没有必要也“一点都不好笑”，难以接受。

在面临巨大的批评声时，“小兔”在两天后又上传了一条视频博文，该视频集合了多条国外的以女性身体为“卖点”的广告视频，“小兔”配文说，“许多韩国、泰国、宝莱坞、好莱坞也会有这类的视频”。但不久后，“小兔”又删除了这条博文，但鞋子广告至今还留在其脸书上。如果说，“小兔”的这条广告，为缅甸社会提供了探讨性别暴力问题的一个契机，那么“小兔”的这条解释则给社会敲响了警钟：必须对缅甸现有的错误的性别观念和艺术创作进行更全面、系统、深入的探讨。

四个错误

首先，“小兔”在“解释”中犯的第一个错误是：“外国有的都是对的”。“小兔”认为，既然许多比缅甸“发达”的国家，既然都有类似的视频，就代表这是对的，缅甸也可以做的。这种盲目地以外国为参照物的做法，凸显了缅甸社会一部分人不具有独立思考和进行道德判断的能力的现象。“外国也有”，绝对不能成为我们进行某个决定和行动的标准。“外国”自然有值得缅甸学习效仿的许多优点，但同样也可能有一些需要我们警惕和避免的缺点。我们不能把“外国”的部分影视作品中对女性的“性别利用”，作为我们也“利用”的理由。而且，“外国”也有各种批评这类影视作品的声音，为何就不见“小兔”将这些意见作为自己创作时的参考呢？

其次，“小兔”将“性元素”和“性暴力”混淆了。“小兔”所集合分享的外国“同类”作品，确实都将女性身体（性元素）作为主要“卖点”进行展示。但是凸显“性元素”和展示对女性的“性别霸凌”并不是一回事。在影视作品中将女性的性别特征作为“卖点”进行展示的行为，虽然也有将女性身体“物化”的嫌疑，也不值得提倡，但也只是强调女性的“性魅力”而已。然而，“小兔”广告中，让“女主”坐在沙发上，由男生们一个接一个爬上架子去看，则是一种“视奸”行为，即通过男人的视线对女性的霸凌和侮辱。因此，展示“女性魅力”和“视奸女性”是属于完全不同层次的问题。

其三，除了对女性的不尊重，还有许多人也批评“小兔”的视频丑化了男性，促长了错误的性别观念，扭曲了健康的性别意识。人类作为具有生理性的生物，男女互相吸引，甚至同性吸引也都是正常的生理和情感上的表现。然而，人类同样也是文明社会的创造者、促进者、维护者和遵守者。人类有别于其他生物的特征之一就是人类除了生理和情感的需求，也有道德文明的约束。然而，“小兔”视频中，男性们都爬上架子的行为，将男性体现为在性吸引力前毫无道德底线的“猥琐”动物。特别是增加了作为“父亲/岳父”的残疾老人也要爬上架子上欣赏“女儿/儿媳”的行为，更是突破了道德伦理的底线。而且这样的表演，很容易形成“男性都这样”，以及“男性都可以这样”的错误观念。

最后，先抛开以上有关道德层面的讨论，仅从技术层面来讨论这个视频也是不合格的。正如上文介绍，这是一则鞋子广告，然而在这段剧情中，女主换了“新鞋”的镜头竟然不满一秒钟就转移到了上半身的“美景”，丝毫没有体现出广告的主旨，因此变成了纯粹的“卖肉”和“猥琐”。而在三名男性的“猥琐”表现上，加上残疾老人的加入也丝毫没有推进剧情的作用。进而言之，即便视频在前面的“猥琐”铺陈毫无必要，但在终结阶段只要“男主”出现时对这些“猥琐”行为进行严厉的斥责，即便依然与鞋子主题无关，也能体现出正确的价值观，但男主在斥责了这些男生“你们这些乞丐太野蛮了！”时，竟然让“父亲”伸出头来回复说“孩子你说的野蛮也包括爸爸我吗？”。通过体现“父亲的参与”和“父亲的反问”，整个视频最后一个道德建构的机会都被瓦解了。当“男主”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将“女主”带走结束了这段闹剧，猥琐行为得到了“纵容”或者更严肃地说是得到了“鼓励”。

思想的变动与讨论

缅甸自2011年启动政治改革以来，社会文化观念也在发生剧烈的变动。其中，性观念的变动非常明显。还记得，当撤销媒体审查后，缅甸电影中首次出现接吻的“借位”镜头时，也曾遭遇保守人士们的强烈批评。但随后就出现了所谓“性教育”视频，社会上更有同性伴侣公开举行“婚礼”。于此同时，又有伊洛瓦迪省议会通过议案，禁止未婚男女于情人节在省内任何酒店入住，情人节当天议员率领警员巡视了省内的各个酒店。近期也出现了一女性控告男友（明星）“性欺骗”即“通过许下虚假承诺换取性关系”的案例。而一名走性感路线的女明星，在俄罗斯的社交网站上发生了“艳照门”事件，但女明星很淡定的以一种俏皮的口吻在自己的脸书上回了一句“请理解我，爱人”。而从媒体和社会的反应来看，社会对这起“艳照门”确实表现出了宽容。

以上这些案例体现了缅甸在改革开放的进程中，思想文化在“进步”与“保守”之间的剧烈变化和冲突。在这样过程中，影视媒体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有学者曾指出，电影、电视、网络视频等是教育的最后一道防线。因为，任何的道德和知识的习得都需要长时间的投入和痛苦的努力。而视频可以使“普通”观众以非常轻松简单的方式完成最低层次的教育。因此对涉及到道德观念的影视作品，我们都应该进行广泛和深入的讨论。

在“小兔”的广告案例中，我们可以看到，许多观众和各类女权组织都参与了讨论，这对缅甸社会而言，无疑是一个进步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