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宋鲁郑

旅法学者，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研究员

现在的欧美，最大的挑战是持续了一年多还未结束、已经而且继续造成巨大人员伤亡和经济损失的新冠疫情。

按理说，这个时候欧美应该把全部精力放在拯救生命以及恢复经济等内政上。毕竟根据西方自己宣扬的“民主”理论，政治人物是民众一票一票选出来的，他们的权力来自人民的授权，所以政府必须以全体人民的利益为重。更何况，西方对疫情灾难性的应对早就令其丧失了在世界上指手画脚的正当性：连本国人民生命和健康都无法有效保护的国家，怎么还有资格“关心”他国的人民？

退一万步讲，即使西方无法有效保护本国人民健康却偏要认为自己有资格继续领导世界的话，它们也应该把精力放到疫情同样极为严重的发展中国家，像是巴西，每天死亡人数在四千人上下，每天新增感染人数持续维持在10万左右。亚洲的印度则紧随其后。

然而，今天西方主导的世界就是如此“奇葩”。面对着它们自己和其他发展中国家的严重疫情，它们却把兴趣和精力主要的都放到疫情近乎完全控制的中国身上：美国和欧洲都积极地在新疆议题上发声，纷纷进行所谓的制裁。

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因。我们先看美国。

美国之所以如此，根源在于当下的中美战略竞争。在美国看来，这场竞争的结果决定着它的未来命运：全球霸主地位和美元世界货币地位。至于现在因为疫情死亡的民众（以老年人、非白人和穷人为主），对美国未来的利弊还很难说，但至少不会决定美国的国运。而美国既然认定中美是战略竞争，它自然要倾其全力，抓住一切可能的因素进行攻击。这就是理解美国新疆牌的大背景。

其次，现在美国的硬实力已远不如过去，而不得不更多地依靠软实力。

二十一世纪美国接连面对四大挑战：911恐怖袭击、2008年金融危机、2016年特朗普当选、2020年新冠疫情。每次危机过后，美国都由于失败的应对而导致综合国力大幅下滑。这和中国每次危机之后总是逆势加速崛起完全相反。在这种情况下，美国硬实力牌打起来非常困难。

举个简单的例子。过去发生疫情，都是欧美在全球医疗物资援助或者疫苗的分配上起着主导作用，但现在却是中国。特朗普时代强打硬实力牌，和中国打贸易战，结果美国的目的一个都没有达到，相反，贸易逆差更为严重，制造业也没有回流，贸易战的代价基本上都由美国的消费者承担。所以，在硬实力无法起到有效作用的情况下，美国就只能更多地依赖软实力。所以拜登上台之后，集中精力针对新疆打价值观牌便毫不意外了。

对于美国而言，这么做有五个目的：

第一，高举价值观的大旗，可以比较容易得到各盟友的认同、加强团结。

第二，能把自己重新放到道德高地、掩盖自己的战略私欲。

第三，对中美任何一方来说，拿对方的利益或者第三方的利益和对手交换是最符合自己国家利益的。所以拜登上台之后，就拉笼欧盟、日本、印度、“五眼联盟”等，就是用盟友这个第三方的利益去和中国博弈。而新疆是中国内部事务，打新疆牌美国没有任何成本。假如中国因此让步或者妥协，美国是空手套白狼，一本万利。

其实这也是美国的老套路了。当克里米亚事件发生时，美国牵头欧盟对俄罗斯进行经济制裁。可问题是美国和俄罗斯并没有多少贸易往来，真正付出代价的是欧盟。等于美国拿欧盟的利益去对付俄罗斯，令这两大有实力的对手相互削弱。

中国和美国不同的是，我们是利用美国因素和其他国家走共赢之路。比如与欧盟完成投资协定谈判、和伊朗签订25年的合作协议。这当然有抗衡美国打压的目的，但手段和美国完全不同。

3月27日，中国外交部长王毅与伊朗外交部长穆罕默德·贾瓦德·扎里夫签署了25年全面合作协议（图源：新华网）

第四个目的牵扯到伊斯兰世界。我们知道，和西方热衷攻击新疆不同，全球伊斯兰国家认同中国在新疆的政策。这当然消弱了西方打新疆牌的正当性。而美国和伊斯兰国家的矛盾很深。美国长期偏袒以色列，特别是特朗普把使馆迁到耶路撒冷，一再引发伊斯兰国家的愤怒。所以，美国在新疆议题上跳出来，一是向伊斯兰国家示好，二是挑拨和破坏中国与伊斯兰世界的关系。

不过至少到目前，这两条都没有达成。原因也不复杂，美国如何对待本国和世界的穆斯林，全世界都很清楚。美国不解决自己的问题，反而把精力放到新疆，这种把戏又能骗得了谁呢？再者，谁都明白，伊斯兰文明和西方文明长达几千年就对立对抗，现在更凭借日益增长的人口优势，大有一举未来胜出之势。两大文明新的大规模激烈碰撞并不遥远。

第五，由于美国疫情应对失败，但与此同时中国又表现得极为成功，美国的制度合法性面临严重的挑战。无论是本国还是全球，越来越多的人对这种制度产生强烈的怀疑。所以现在通过打价值观牌抹黑中国，以试图达到否定中国道路、转移内部矛盾的目的。这就是为什么说外交是内政的延续。

下面我们再来看欧洲。

和中美激烈对抗不同，中欧关系一向总体平稳，而且不断有突破性进展，比如中欧投资协定谈判成功。但在拜登政府上台之后，中欧还是因为新疆议题而互相制裁。

按理说，在中美战略竞争的背景下，扮演着最重要杠杆作用的欧洲是中国的团结对象。欧盟也乐于利用中美战略竞争的历史机遇左右逢源、双方通吃，同时利用赢得的时机解决自己的内部问题。从道理上，双方没有冲突的理由。不过国际关系往往并不都是理性的，影响的因素很多。

应该说，欧洲打新疆牌有和美国相同的因素，比如疫情严重、民众强烈不满、中国的成功又在全球产生吸引力。另外，欧盟的硬实力比美国衰退得还要快，不仅互联网发展远远落后于中美，科技也明显大不如前。比如法国研发新冠疫苗失败，德国和美国联合研发疫苗虽然成功，但没有生产能力，所以欧洲疫苗完全依赖外部供应。在硬实力牌不好打的情况下，也只好和美国一样主打价值观牌了。

但和美国相比，欧洲打新疆牌还是有很多不同之处。

第一，拜登希望联合盟友应对中国，能够让盟友无法拒绝的理由就是价值观。现在是美国牵头，欧盟不过是追随。从中国的角度看，欧洲不是“首犯”，而是“从犯”，因此欧盟认定即使对中国出手，中国的反应也会有限。我个人也认为，虽然中国进行了报复，但恐怕心中还是会把账算到美国头上。

另外，过去在特朗普时代，美国不挑头，欧盟只是嘴上说说就算已经走在美国前面了，也能给国内国际以交待了。现在美国动手了，欧盟再只是停留在口头上就不够了。说来说去，变量还是在美国。

第二，欧盟长期以来都注重价值观，而且它认为欧盟在全球的地位也和它的价值观密切相关。如果欧盟放弃这一点，对它也是相当大的损失。从这个角度讲，还是利益使然。

不过，欧盟和美国不一样，它很少或者并不情愿拿价值观当作利益交换的工具，多多少少是真的就价值观谈价值观。就是交换，也是用经济利益换价值观，美国则相反。在中国看来，这就好像欧洲拿到经济好处后，还要再“酸”一下。

当然，欧洲的老百姓也是这样，所以欧盟内部的民意压力很大。有的时候，欧洲确实会干一些损已利人的事情。比如上文提到的响应美国号召制裁俄罗斯，就损害了自己和俄罗斯的利益，但却让中国和美国成为受益者。

这次欧盟响应美国对中国进行制裁，欧洲部分议员威胁废掉中欧投资协定。这些都是有利于美国而无益于中欧双方，简直是当年欧洲响应美国制裁俄罗斯的翻板。

当地时间4月1日，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在采访中谈及美俄关系时，将美国比喻为“街上的小流氓”（观察者网视频截图）

第三，也是最后一点，欧洲是想最大限度地从处于战略竞争的中美双方谋取最大的利益，因此对新疆议题动手，一是向美国表示它已经配合了，要美国接下来给予回报。二是向中国施压。

所以，在中欧互相制裁之后，中国和德国总理、法国总统安全顾问都进行了沟通，虽然内容外界不得而知，但目的至少是要避免双方的进一步冲突和关系恶化。

对于当下的中国来说，美国是主要矛盾，欧盟还是一个必须要团结的力量。除了给欧盟以大棒之外，恐怕还是要给一些胡萝卜。

总的说来，美欧大打新疆牌，和人权没有多少关系，主要都是为了各自国家利益。既有转移内政矛盾的需要，也有谋取更多利益的目的。哪怕欧盟多少是发自内心地打价值观牌，也是为了巩固它在全球的地位、回应内部民众的关注、同时转移疫情失控下的内部矛盾以维护稳定。当然，外交上再向中美勒索些好处是免不了的。

如果说美欧有什么区别的话，就是美国是真打、全力地打，而且是拉着、催着欧盟去打。它根本不在乎中美关系会怎么恶化，就是要干扰、阻挠中国的发展。欧盟则有虚晃一枪、做做样子的一面，给美国、世界以及内部做个交待的表演性质，它绝不想从根本上破坏中欧关系。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尽管中欧互相制裁，但仍然可以雨过天晴，或者迅速改善反弹，但和美国则并无这种可能。

不管怎样，像中国这样的大国不可能被外力扳倒，而且冷战后的大势也是东升西降。美国再费尽心机遏制，只要我们不犯颠覆性错误，解决好自己的问题，最后胜出的一定是中国。

来源|观察者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