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整理/刀剑笑&叨叨姐

1028天。

孟晚舟案跌宕起伏整整1028天，也是中美关系螺旋式下行的1028天。

孟案如何收场，早就成了外界衡量中美冲突烈度和走向的一个重要参照因素。

北京时间今天清晨刚刚在加拿大获释的孟晚舟，即将飞抵深圳，如她在飞机上发布的感言中所说，再次“投入伟大祖国母亲的怀抱”。

轻“舟”已过万重山。

有网友做出这样的双关评论。

纽约时报则立即在大标题中突出：这“可能消除中国和拜登政府之间的一个摩擦点”。这个预期，得到华尔街日报等其他不少美国主流媒体还有国际舆论的应和。

在中国国内，也有一些观察者开始对中美紧张关系趋缓甚至进一步转圜抱持乐观期待。

那么，排除孟晚舟案这颗“雷”对中美关系会有哪些实质影响？它会如一些乐观者期待的那样，带动中美关系走向更大程度的松动吗？未来中美关系大势又将系于何处？

问题一：孟案告一段落给中美关系的可能缓和带来乐观预期？

沈逸（复旦大学网络空间治理研究中心主任）：

这是一个阶段性的节点。

对拜登政府来说，它卸下了特朗普搞所谓“人质外交”的一个包袱。对中国来说，针对我们在天津会谈中提出的两份清单，美方开始采取行动了。

7月底，中国外交部副部长谢锋在天津同美国常务副国务卿舍曼会谈时提出了两份清单：一份是要求美方纠正其错误对华政策和言行的清单，一份是中方关切的重点个案清单。其中，“撤销对孟晚舟的引渡要求”在纠错清单中。

然而，由此对中美关系作出“低开高走”等判断有些太过乐观。

实际上，中美关系正在遵循两国领导人的通话精神。在9月10日两国领导人的第二次通话中，中方通稿的最后一句话是“为中美关系向前发展创造条件”。如今孟案的处理，就是对此的落实，在为中美关系向前发展创造有利条件。

对于中美关系而言，撤销对孟晚舟的引渡要求就是为中美关系的未来发展创造一个有利的外部条件。

至于以后中美关系会不会往前走，或者说往哪个方向走，尚不确定。

但有一点是明确的，撤销对孟晚舟的引渡要求是中美关系发展的一个有利条件，有这个条件，肯定比没有这个条件要好。

吴心伯（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院长）：

孟晚舟案对中美关系的影响，主要还是气氛上的。

这个案件比较特殊，从政府高层到普通百姓都很关注。它的阶段性解决某种程度上将使中美关系的气氛得到改善。

但孟案本身的解决对中美关系没有太大实质性意义。

美国挑起孟案主要是为了打压华为，现在释放孟并不等于美国会放过华为。拜登上台后在对华技术战方面的举措还会升级，现在是要加紧布局。从这个角度看，孟案的阶段性解决对于中美关系转圜的实质性意义非常有限。

美方对华技术打压不会变，华为继续被美国紧盯也不会变。

吕祥（中国社科院美国研究所研究员）：

观察美国政治，你会发现有一个基本逻辑，那就是一位新总统上台后，会首先满足军火商的要求，然后是工商业界的要求，最后才是民众要求。

比如特朗普刚上台就跑去沙特签了一个超过3000亿美元的军售大单。现在的AUKUS就是被包装成所谓战略的军火交易。

给了军火商一个交代之后，拜登政府下一个要考虑的就是工商业界的需求。

就在23日，美国商务部长雷蒙多第一次就中美经贸关系发表较详尽的讲话。

她认为，总体而言，除了包括华为在内的科技领域外，中美经贸关系大体可以实现互惠互利。雷蒙多还表示，计划率团访华。

基于此，我的总体判断是，四季度将是中美关系能够松动的开始，很可能会开启有实质意义的经贸谈判，中美两军的军方实质性交流也会开始。

我们不要讲中美关系是不是会回暖，这根本是一个利益问题。

从美国的根本利益来说，中美贸易战持续下去，伤害的不仅仅是美国的普通消费者，美国工商界和金融界同样是受害者。且不论拜登是否真的关心全世界的利益，哪怕仅仅是为了美国自身的利益，拜登政府也必须去纠正特朗普时代形成的伤害性经贸政策。

撤销对孟晚舟的引渡要求正好处于四季度即将来临的节点上，这为中美之间开启实质性互动打开了一扇门。

问题二：除了孟案，还有哪些重大议题阻碍着中美关系转圜？解决难度如何？

沈逸：

很简单，中方给美方提出的两份清单一共26项。除开孟晚舟案，还有25项。这些就是中美关系中仍待解决的问题。

事实上，中美关系的空间没有想象的那么大，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窄，它是很明确的。

至于解决这25项问题的难度，同样看中美领导人第二次通话的通稿，其中提到“拿出战略胆识和政治魄力”。所谓难度，就是考验美国领导人的战略胆识和政治魄力：为了美国，也为了中美关系的长远利益考虑，你愿不愿意在短期冒政治风险的损失。

孟案是最具指标性的事情。从程序上来说，它是最难的，因为涉及美国所谓司法独立的问题。但现在这个结已经解开了，其他诸如取消对中国留学生的签证限制、停止打压孔子学院等，解决起来能有多难。

然而，解决这些事情，拜登政府在美国国内政治中遭遇的反对声浪将比孟案大得多。从这个意义上说，对于中方提出的两份清单，拜登很明显是根据政治操作的难度从易到难予以解决的。

在中美战略博弈层面，美国不存在什么国内政治程序，那些都是工具，只取决于看当政者的意愿。

吕祥：

最艰难的还是在技术领域。

我们不否认中美存在技术领域的竞争，但究竟可以在什么范围内开展技术竞争，这是中美目前最艰难的谈判。

比如对于尖端核技术，你该保护保护。但对于5G技术，美方采取单方面限制中国技术，甚至采取扼杀的方式，这就需要好好谈谈了。

美国很清楚，它的领先地位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金融地位，二是前沿技术的研发能力。

雷蒙多已经明确重申美方并未放软对华为的姿态，并会保留对华为采取进一步行动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中美在技术领域的博弈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不管是华为，还是其他任何一家被美国认为可能对它形成技术竞争力的企业，美国都会采取打压的态度。

吴心伯：

影响中美关系的因素还有更具决定性的。

比如台海问题就是一个大问题，处理不好甚至可能变成真刀真枪的冲突。整个中美经贸关系，在拜登上台后没有得到真正的缓和，特别是美国对华技术战，搞产业链“去中国化”等等的影响远远超过贸易战。

对华贸易战打了几年后，华盛顿发现影响不过如此，但技术战不一样，它会使中美经贸关系难以出现大的改善。

另外，美国还在涉疆、涉港问题上继续抹黑攻击中国，这些都是中国内部事务，中国不可能做出丝毫让步。

还有就是美国搞的AUKUS和四方安全对话，接下来还想把东南亚也拉进来，搞一个针对中国的地缘政治集团。这是一种冷战手法。

这些，都是对中美关系发挥着更大影响作用的因素。而在这些问题上，美方不会有丝毫含糊。

问题三：未来中美关系将如何发展，主要取决于哪些因素？

吕祥：

中美关系的紧张态势，经常被夸大了。

表面看，烽火连天，实际上现在的中美经贸关系比5年前紧密得多。我刚从一家船运公司了解到，我们向美国发货，到了美国海岸放下集装箱后，立即空船回来，这比多拉一个回程的货赚得都多。

美国对华贸易战本身，是不公平的，是强加给中国的。现在看，贸易战损害的是它自己的经济健康，是美国老百姓的切身利益。

对未来的中美关系，我持审慎乐观的态度。中美都知道，彼此的底线是不能打仗。打仗就是两败俱伤，甚至两败俱亡。有这个底线在，双方总有得谈。

对中美关系，我一直没有悲观过，即使在双方最剑拔弩张的时候，也是如此。

有句话说，形势比人强。

拜登上任第一天，就取消了特朗普时代与加拿大签署的Keystone XL跨境输油项目。美国欺负这些国家，它们一点办法都没有。特鲁多当然会抱怨，但除了加拿大国内媒体，没有谁去关心他的抱怨。

中国不一样，我们不是法国，不是澳大利亚，不是加拿大。

吴心伯：

如果放在中美战略竞争的大格局下，美国对华战略基本走向和大的框架没有发生改变，该做什么还在做什么。

如果就中美关系近期走向而言，接下来可能会出现一些局部缓和迹象，包括具体领域的调整。这主要反映了拜登政府国内政治的需要，比如商界要求改善对华关系，那么接下来中美经贸团队可能会碰面，美方可能在某些方面做稍许稍微妥协。比如中美关掉两个总领事馆，是否考虑恢复，等等。

这些具体领域，可能会有一些改善，但改变不了中美关系的大势，也就是说，美国对华政策框架和中美战略竞争走势，很难改变。

沈逸：

很明显，从具体时间点的力量对比来看，美国仍然比我们强；从时间的动态趋势来看，中美实力差距在逐渐缩小。

从中美关系的变化来说，导致中美关系恶化的主要原因是美国对中国采取了不明智和不理智的政策，其中很多政策触及中国的政策底线，是完全无理的事情。我们能做的只有顶住。

在这种情况下，中美关系中短期如何走，能不能回到正轨，要看美国接下来怎么做。

中方一直希望中美关系位于正常轨道上，是美方把我们推出来的。所以，中美关系的未来走向要看美方是继续往外推我，还是主动往回走。

美方要瞎斗，我们奉陪到底，将通过斗争过程帮助美国人认识自己的错误，让他自己改。美方主动往回走，我们也欢迎。

中美关系的发展，球在美方一侧。

但是，中美合则两利，斗则两伤，这已经是毫无疑问的。

所以说，中美关系不是一道是否搞好的选择题，而是一道如何搞好的必答题。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