涨知识 | 潘基文说了什么话“得罪”了缅甸人?
涨知识 | 潘基文说了什么话“得罪”了缅甸人?
来源:澎湃新闻网
基文11月12日抵达缅甸内比都参加东盟峰会,他在与东盟十国领导人举行闭门会谈后发表讲话,结果他的讲话内容在缅甸朝野引起了风波。这是怎么回事?
先来看潘基文说了什么“得罪人”的话:
“这次在缅甸期间,我将和缅甸总统、副总统在内的官员进行会面,会和他们讨论缅甸国内正在进行的改革,同时鼓励他们更多地关注人权议题,特别就缅甸北部罗兴亚人所面临的偏见、以及他们的生存权益表示关切。当前,恐怖主义在全球多个地区升起,而缓和缅甸边界所遇到的族群问题,将会有利于缅甸改革走向正确的道路,并向世界其他国家传递正面的信号。”
问题就出在“罗兴亚人”上,缅甸政府并不承认所谓“罗兴亚”族群的合法地位。这又是怎么回事?
缅甸的民族分布
缅甸是一个多民族、多宗教国家,同时也是一个由主体民族(即信仰小乘佛教的缅族)掌权的国家。根据缅甸政府的分类,其境内共有八大族群 (national races),135个民族(ethnic groups)。除了占人口总数近69%的缅族(Bamar,旧称Burman)以外,其他七个主要族群分别是:钦族(Chin)、克钦族(Kachin)、 掸族(Shan)、克伦族(Kayin, 旧称Karen)、克耶族(Kayah, 旧称Karenni)、孟族(Mon) 和若开族(Rakhine, 旧称Arakan)。此外, 其境内还生活着一些未获政府承认的民族,其中主要包括缅甸华人、缅甸印度人、以及信仰伊斯兰教的罗兴亚人。
作为缅甸的主体民族,缅族主要聚居在伊洛瓦底江中游及三角洲地区,在全国各地也有分布;其他的少数民族则多居住于沿缅甸与孟加拉、印度、中国、老挝以及泰国的边境山地,有不少为跨境民族。依据族群分布,缅甸将全国分为了七个省 (region,旧称division) 和七个邦 (state),其中七个省均为缅族聚居区,七个邦则分别为七个其他族群聚居区(即钦邦、克钦邦、掸邦、克伦邦、克耶邦、孟邦和若开邦)。此外,自2005年将首都由仰光迁至中部的内比都(Naypyidaw)之后,缅甸政府又另设内比都为联邦区(union territory),并在2008年的宪法中予以确认。
缅甸示意图
夭折的民族和解和长达六十年的内战
多民族的缅甸长期以来饱受民族冲突的困扰,长达六十余年的内战也造成了国家的整体贫穷和军队势力的膨胀。和很多后殖民国家一样,缅甸的民族矛盾根源于英国的殖民统治。
占领缅甸以后,英国人将英属缅甸(在1935年前属于英属印度的一部分)分为了位于中央低地的“缅甸本部”(Burma Proper) 和位于少数民族聚居山地的“边疆地区”(Frontier Areas)。由于对“边疆地区”的宽松统治,少数民族的社会组织并没有像缅族那样遭到严重的破坏。与此同时, 传教士也深入山地传教,不少少数民族因而改信基督教,并在接受了基督教式的现代教育后,成为了国家的精英和统治者。而缅族出于宗教和文化的理由抵制这种教育,从而逐渐落后于现代社会。 这种分而治之的战略有效地巩固了英国对缅甸的统治,但也使得少数民族与缅族产生了截然不同的身份认同。
这种认同分裂在二战中又被进一步放大。日本入侵缅甸之后,由昂山将军领导的缅族上层与日本人联合,希望借由日本的力量推翻英国的殖民统治(在日据后期,缅族与日本军方分裂)。而此时英国人正联合少数民族与日本作战。就这样,缅族与少数民族分别成为了对立阵营的主要力量,而期间由历史积怨造成的各种泄愤式屠杀不可避免。
日本战败后,以昂山、吴奴等为首的缅甸民族主义者开始与英国谈判独立事宜,并启动了制宪进程。为了换取少数民族对即将独立的缅甸联邦的认可,昂山将军在1947年2月召开的彬龙会议 (Panglong Conference)上与少数民族精英达成了历史性的《彬龙协议》。他向与会的钦族、克钦族和掸族领导人保证,在缅甸联邦中他们将获得一定的自治权。然而彬龙会议遭到了克伦族领导人的抵制,若开族和孟族则没有被邀请。彬龙会议后不久,唯一被少数民族信任的缅族领导人昂山将军遭到暗杀身亡。民族和解也就此搁置。
少数民族争取独立的内战在缅甸从英国独立(1948)后不久就爆发了。战争最初发生在政府军和克伦民族联盟 (Karen National Union, KNU) 之间。1962年,以奈温为首的军政府上台,开始推行否定民族自治、加强缅族同化的政策,遭到了各少数民族的强烈抵制,战火也进而蔓延到其他多条阵线(主要包括克钦、克伦、克耶 、若开、掸、孟等),直至今日并未完全熄灭。期间,由缅族控制的缅甸政府陆续与二十多个少数民族武装达成过停火协议,但是真正的和平条约尚未签订,而停火协议也屡遭破坏。
值得关注的是,在经历了长达四十年的军政府统治以后,缅甸于2010年启动了民主化进程。以吴登盛为首的民选政府自2011年3月成立以来一再强调恢复和平是政府的当务之急,并致力于重启与少数民族独立武装的谈判,希望实现全国范围的停火。然而,在克钦邦以及北部掸邦再次重燃的战火也表明和平进程依然困难重重。
缅甸穆斯林与佛教徒的历史纠葛
谈及缅甸的民族矛盾,另一个不可不涉及的问题是宗教。 统计数据显示,89%的缅甸公民信仰小乘佛教,而其中又有70-80%为缅族,其他的佛教人口则来自掸族、孟族、 克伦族及若开族。 鉴于小乘佛教世界中政治与宗教的高度关联,佛教的影响力早已渗透到缅甸社会和政治的方方面面。早在20世纪初,“我们缅甸人是佛教徒”(“We Burmese are Buddhist”) 就已经被作为缅甸反殖民民族主义斗争的口号,其影响力至今依然不可小觑。
然而,缅甸远非单一宗教国家。虽然在信众人口上远不及佛教,但基督教、印度教和伊斯兰教在其国内政治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 最近几年,尤其是在民主化以后,穆斯林和佛教徒的教派冲突日益突出。也正因为如此,穆斯林问题成为当前缅甸政治的焦点之一。
简单说来,今天缅甸社会中的穆斯林大致可以被分为四类:1)若开邦的罗兴亚人,缅甸最大的穆斯林群体,人口接近100万;2)缅族穆斯林,即一小部分改信伊斯兰教的缅族人;3)印度穆斯林,父母双方均为来自印度的穆斯林移民;以及4)“Zerbadees”,即印度穆斯林父亲与缅族母亲的后代。 此外,还有一些穆斯林的少数社群,主要包括华人穆斯林及马来人。 不同的穆斯林群体与信仰佛教的多数族群及缅甸政府之间的互动关系不尽相同。
穆斯林与佛教徒的冲突有着历史根源。
缅族佛教徒长期以来对19世纪到达缅甸的印度裔穆斯林耿耿于怀。在殖民统治下,印度裔穆斯林占据着缅甸社会中的最好职位,侵蚀着当地的传统文化。到了20世纪 30年代,大萧条导致缅甸产粮区经济陷入了严重的困境,伊洛瓦底三角洲的农民也因此面临着债务危机,很多人最终失去了土地,而债主正是那些来自印度的穆斯林移民。 经济上的剥夺感导致的嫉妒与绝望很快蔓延到了缅甸街头。佛教僧人领导了针对南亚穆斯林的抗议,并将他们的到来视作是对佛教世界的侵犯。
历史的仇恨也延续到了缅甸独立以后。冷战期间, 穆斯林经常接受来自东巴基斯坦(后来的孟加拉国)以及中东的资金赞助, 缅族人因此开始担心跨国界的泛穆斯林兄弟情谊最终会危及到缅甸社会的团结。冷战结束以后,对恐怖主义的疑惧更是困扰着佛教徒。2001年,阿富汗塔利班政权捣毁巴米扬大佛的事件对缅甸的佛教徒产生了很大的心理冲击,部分人甚至深信其境内的穆斯林也参与了这次行动。 最近几年,佛教僧人在煽动反伊斯兰情绪的运动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无国籍的罗兴亚人
当然,在缅甸所有的穆斯林问题中最突出的无疑是罗兴亚人地位问题。
依据饱受争议的1982年《缅甸公民法案》,罗兴亚人并不属于缅甸公民,当然也不被承认为一个合法的民族。 尽管早在殖民时期他们就已经从孟加拉来到了(今天的)若开邦,缅甸政府至今仍然声称他们是非法移民,不享有公民权利,因而在居住、工作、结婚乃至教育等方面对他们设置了诸多障碍。
由于不堪忍受严苛的种族政策,自上世纪70年代末起,大批罗兴亚人通过偷渡进入孟加拉国境内,而此后缅甸政府在其聚居区建立佛教徒定居点的政策更是掀起了罗兴亚人的外逃潮。然而,孟加拉国自1992年起就拒绝批准罗兴亚人的难民资格,其他东南亚国家也采取了类似措施。
近年来,由于罗兴亚人在偷渡外逃过程中频繁遭遇海难、火灾,加之缅甸国内针对罗兴亚人的暴力活动不断,罗兴亚问题逐渐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关注。但是无论是缅甸政府还是反对派,都没有就其公民权问题做出任何表态,其公民地位的解决依然遥遥无期。
总之,缅甸的民族问题错综复杂。能否处理好民族冲突、实现全国范围的停火与和解将成为缅甸民选政府所面临的最大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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