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角的“中国孤军”末代将军雷雨田离世

2014-12-22 缅甸在线

美斯乐

    泰国北部山区一个华人聚居的村落。有人说它是泰国的“云南村”，有人说它是泰国的“春城”，也有人说它是泰国的“小中国”。不管是何种称谓，都赋予了美斯乐一种中国渊源。

    美斯乐泰国人称之为(Mae Salong) ，这里的居民是由当年中国大陆解放时，原国民党第93师撤退至此的残部及其眷属与后裔所组成，他们大多祖籍云南。经泰国政府批准，残军改为“泰北山区民众自卫队”，段希文将军任总指挥官。1980年，段希文将军去世后，雷雨田将军成了美斯乐乃至泰北地区20万孤军和后裔的精神领袖。

    随着岁月的流逝，那段历史已经沉淀为一份沉甸甸的记忆，成为今日美斯乐向游人述说的一个故事。如今的美斯乐，居民以种茶为主，茶园处处，还有数间制茶工厂，颇具规模。

    “一群被遗忘的人，他们战死便与草木同朽，他们战胜仍是天地不容！”作家的话还回荡在耳边，而5月18日凌晨，他们最后一位精神领袖雷雨田将军就在美斯乐他那间普通寓所里，如同其他94岁的老人，安详离世。消息不胫而走，除了突降的一场小雨外，美斯乐一切依旧。雨后的浓雾笼罩在美斯乐上空，久久不退，人们就在这阴冷的气氛中招揽着游客。

    曾经的颠沛流离，饱受的苦难与艰辛，凄美、悲壮的中华儿女情，随着美斯乐末代将军雷雨田的离世，最终尘埃落定。这个来自云南建水的大个子，在撰写自己的传奇中，也见证了当代中国的苦难史和奋斗史。

    军转民

    曾劝降毒枭坤沙

    雷雨田离世的头一晚，美斯乐没有星光。世界各地的游客坐在暗黑的天空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在以祖国大陆和台湾游客居多的阵营中，最关注的就是美斯乐现在的“山大王”——雷雨田将军。大家想找个当地人引荐，去拜会一下这个谜一样的老人。

    但对于这份关注，新生旅店的贺老板却毫不领情。新生旅店是美斯乐最早的一家旅店，口碑极佳。老板的父亲和雷雨田将军同是当年从云南撤退过去的93师军官。“说起段希文将军我现在都会流泪，其他的你就别说了。”贺老板一口拒绝了大家的要求。

    1980年，段希文将军去世后，参谋长雷雨田出任第五军军长并兼任“泰北山区民众自卫队”指挥官，成了美斯乐乃至泰北地区20万孤军和后裔的精神领袖。1981年，雷雨田配合泰国政府，围剿占据柯考山区的泰共游击队武装，这也成为了“国军”历史上的最后一战。也正是在雷将军在任的十几年里，“国军”完成了从军人向平民的过渡。

    为了“以山养军”，雷雨田曾率领部下帮助毒枭坤沙护送毒品，赚取5%的护毒费。后来坤沙发展到几万军队，与仇家的谈判地点也常常选择美斯乐，据说1995年坤沙投降缅甸政府之前，最后都找到雷将军那里征询意见。雷将军晚年曾说：“我劝他向缅甸政府和解，这一次他认真地听了我的忠告。坤沙在我面前是小字辈，在见识上有很大差距。”

    打起经济“算盘”

    在协助泰国军方平定战乱后，泰王兑现承诺，给予参战人员及家属以泰国籍，并负有戍边保疆之责。但因为名额有限，最终的结局是雷将军一家有了泰国身份，但很多老兵和后裔至今还拿着“难民证”。

    很快，加入泰国籍的雷雨田逐步将武器交由泰国政府，表示要以经济带动政治，政治带动军事。在雷将军“打算盘”的指挥策略下，位于美斯乐镇最高处的93师司令部，早期五军总部所在地——丽所变成了雷雨田的度假山庄，由其自主经营。作为曾经军部的整训地，丽所见证了孤军坚苦卓绝在异域求生存的整个血泪史。但现在进去之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偌大的花园，亭台楼榭、假山喷泉一应俱全。在西北角即是很有名的樱花餐厅，干净整洁的大餐厅原来是军训综合大教室，可容纳几百人，如今是当地人婚嫁办喜宴的场所。

    这个颠覆性的变迁，20万孤军和后裔用了整整30年，而在游客眼中不过一瞬。55岁的贺老板见证着这一切，他也是在美斯乐街上喊一嗓子可以动风月的人物。多年来美斯乐只要有人去世，都是他义务去做入殓工作。18日下午，在记者的电话求证下，贺老板才知道雷雨田将军逝世的消息，他沉默后黯然：“什么也不说了，死者为大！”

    忆战场

    “人生中最耻辱的一天”

    不可置疑的是，现在美斯乐旅游业的兴盛和雷雨田将军的“打算盘”分不开， 电影《门徒》里，泰国毒枭曾向刘德华说：“没错，‘金三角’这三个字，本身就含有成为最热旅游景点的基因。”

    雷雨田，原名张秉寿，身高一米八几的他1918年出生于云南曲溪（今建水曲江），历经抗战八年，历任昆明宪兵队长、军参谋长、军长、总指挥等显赫职位。“雷”姓据说是他年轻时爱上的一个广州女孩所姓，为了纪念爱人，遂将自己的姓改了。

    雷雨田曾说自己小时候很离经叛道，打心眼里看不起穷乡僻壤的云南家乡。

    1935年离家出走，只身前往南京宪兵学校找老乡朱培德前辈，于1937年从南京中央宪兵学校毕业。很少接受媒体采访的雷雨田，故事多见于游客的游记中，回忆得最多的就是南京大屠杀。

    1937年12月的南京天寒地冻，挹江门、中华门被日本大炮轰开，出城的市民人流拥堵，日军便用机枪扫射，状况惨烈。雷雨田带领300多个弟兄在城墙上用机枪向他们还击，打死无数日军。后来坚持不住，选择在日军进攻的薄弱处，用绳索从城墙上吊下来。看到江面上漂浮着连片尸体，雷雨田说不知中国人何至沦落到这种程度，他曾多次说过，那是他人生最耻辱的一天。

    一生与“九”字有关

    雷雨田抓住一块门板，并用钢盔划水，终于泅到江中沙洲上，这里已有几万难民。后来宋希濂的35师自江北派了两条民船来接运，上船后甲板上层为脱去军装的士兵，持抢的士兵躲在下层，随时准备与日军拼命。到了江北岸，日军对沙洲孤军喊话，要加入日军的可以过来，不愿来的可发给路费回家。雷雨田心想，天下哪有这等好事？果不其然，受骗的国军过去后，立即被拖到江边杀害。

    拖了一个星期，最终雷雨田化装成难民得以上岸，后徒步走到信阳，辗转找到部队，经武汉、长沙、株洲到广州，1945年秋，日本投降后，雷雨田以上尉军官的身份在广州参加了授降仪式。

    “抗战胜利后，我回到云南家乡，1949年解放军攻入云南，我的部队被打散，于民国39年9月19日冲过解放军19道封锁线进入缅甸，我这一生都与‘九’字有关，冥冥之中似乎有机缘巧合，不相信迷信也得相信了。”在命运之绳的指引下，雷雨田从缅甸到泰国，用血汗铸就一代枭雄，极富传奇的一生在2012年5月18日戛然而止，最终也没能挺过诡秘的19日。

    谈政治

    “过去的不愿再提”

    雷雨田曾和战友一度在缅北打下比台湾数倍大的土地，但双方每以死战告终。联合国曾两次介入调停，要求孤军撤离，而雷雨田等人最终没有撤退到台湾。有人说是因为孤军都是云南籍人，思乡心切；有人说是孤军首领想占山为王不愿离开；而近些年解密的一些回忆录则表示：孤军留下是因为收到蒋介石的口谕，要求孤军“明撤暗留”，等待时机反攻。

    斯人已去，雷雨田和他的战友们成了流落异乡的“叛军”。对于“明撤暗留”的保命信，雷雨田只字未提。“过去的不愿再提，提了就会心痛，会不停流眼泪，会气愤，这都对自己的心脏不好，所以我不回忆，不写回忆录。”雷雨田以此打发大众的好奇心。

    他曾直言过：“台湾那里有我的老长官，老战友，所以我们与台湾是同事关系，是亲情关系。台湾每一任驻泰国经济文化代表处的代表都要来看我，陈水扁上台后也来看过我，我向他直言去‘中国化’的政策不得人心，陈很不高兴，回到台湾后扬言要惩治我，笑话！我不拿台湾军人退休俸，也不拿泰国军人退休俸，罚俸不成，我有何顾忌呢？”

    “恨透了这身军装”

    同是中国人，60多年过去，早应该“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大陆高层看在眼里，云南当局也释放出善意，邀请雷雨田于1993年回乡探亲观光，行前他向泰方请示获准，为避嫌疑，还邀请一位主管残军事务的104指挥部的少将同行。

    雷雨田将军一行受到云南当地各级政府的热情款待，奉为上宾。当他回到建水老家时，原来的祖屋荡然无存，父母兄弟等均已去世，心中感到一片凄凉，自怨都是自己连累了全家。两个月的假期后，他匆匆提前回到美斯乐。有趣的是，陪同他的少将被泰国军方召至曼谷开军事会议质询。

    雷雨田曾说过：“我是政治的牺牲品，政治都是骗人的。我几十年不穿军装，包括泰国国王接见我，我恨透了这身军装。”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将被岁月清洗，功过自有定论。32年前，段希文将军去世，数以万计的人群冒着大雨从缅甸、泰国赶来参加，公祭不得不延续半个月之久，泰国前总理江萨上将和十多名泰国将军，也专程乘直升飞机抵达美斯乐参加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