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苏顺路 洛杉矶)
小弟
苏顺路 洛杉矶 2012.6.12
我父亲在英脉去世时, 小弟还没出生。小弟出生不久, 乡下大乱, 为了活命, 我们不得不抛弃乡下杂货店, 开始逃难。当时年迈体弱的曾外婆还在, 母亲、姨丈、阿姨和大哥, 带着老人和五个小孩, 日隐夜行, 往县城方向移动。小弟生下即爱哭, 据母亲后来回忆, 当白天喊杀声四起, 小弟在母亲怀里, 反而滴声不哭, 真谢天谢地。
有一天夜里, 我们来到江边, 正巧遇到石老板, 他自渺茗县城来, 下乡收购活猪。经请求, 好心的石老板, 将我们藏于艙内, 和猪只一起, 偷运到县城, 将我们安置于县城对岸, 龟雷村南, 他家大院里。
安定之后, 姨丈和大哥出外找工作。母亲给小弟喂奶后, 迅速过江, 到九街与河滨街交汇处, 码头附近, 林老板餅店前, 卖香烟, 缅甸烟筒, 火柴等日用品。有一天下午, 小弟醒来大哭, 姐姐费尽哄他不行, 二哥立刻砍棵芭蕉树当浮舟, 跳江噗嗵, 往对岸游去。当时江水满溢, 天下毛毛细雨, 我站在木桥上, 目送二哥, 担心有轮船驶过, 发生危险。这是我能回忆的首件往事, 那年我四岁。
母亲只好抱小弟去摆摊。十岁姐姐也常跟去帮助母亲。姐姐自小心灵手快, 常主动帮林太做家务, 颇讨林太喜欢。有时母亲叫三哥跟去, 三哥幼时爱哭,常惹父亲生气,当时七岁, 好动贪玩,帮母亲少, 自己玩耍多。有一次, 他用大砍柴刀砍椰果, 砍伤左手食指与中指, 血流滿地, 两个手指首节几乎砍断, 幸亏县医院就在九街, 及时送去上药包扎,保住手指。十三岁二哥很懂事, 自个过江到码头, 叫卖炒花生掙钱。只有我一人留守家中。长大后我几十年离家在外, 沒有回家, 可幼时, 我常留家看守。
一年过后, 我们谢别石老板夫妇, 迁居村中。不久, 曾外婆去世。日军驻扎县城码头。姨丈和大哥常要提防日军抓去修路。有一次, 他们买一只尖咀大猪, 样子很凶, 清晨两点, 起来宰杀, 带伤逃脫, 追寻旡踪, 非常焦急。第二天上午, 东村传来, 捉到重伤大猪, 总算追回宰杀, 沒有赔本。二哥入手工纽扣房当学徒。母亲和阿姨合开小型卷烟房, 请两个女工, 姐姐很快学会卷烟, 当独开一桌。
两岁小弟沒断奶, 父亲过世后才出生, 母亲特别疼怜。有一次, 趁他熟睡, 母亲头顶空陶缸, 到几百米外和尚庙取飲水。小弟醒来不見母亲, 嚎啕大哭, 地上打滚, 我赶紧跑去叫母亲回来, 小弟手指和尚庙方向直哭, 要母亲抱他到水井边喂奶。几个兄姐咬牙切齿, 劝母亲不要理他, 母亲却耐心抱他到水井边, 喂饱回来, 幸亏沒叫母亲头顶水缸。我们真后悔, 当初沒告诉他, 母亲去隔壁家, 免得母亲多累一趟。
每天早上, 叫卖红糖米糕的小贩到家, 母亲端竹筛给她, 小贩摆叶堆糕, 一堆一分钱。早睡迟起的小弟未醒, 谁都不准动早点。有时三哥等不及, 趁母亲不留意, 拿鸡毛捅小弟鼻孔。待小弟醒来, 比来比去, 挑最大的米糕堆, 我们才可动手。
难得家里中餐煮鸡肉, 每个小孩分得一碟飯, 浇上浓汤, 外加一塊鸡肉, 我们家小霸王特别, 两塊鸡肉。用餐时, 三哥向我挤眉示意, 趁小弟不注意, 将肉塊埋在飯底, 並装嚼鸡肉, 津津有味。小弟信以为真,吃了第一塊, 我们求小弟分点肉, 他毫无动情, 扬扬得意, 吃完第二塊。此时我们扒露鸡肉, 举肉欲食, 气坏小弟, 大哭大闹。母亲过来, 叫我们分肉给他, 我们弄巧成拙, 只吃到半塊肉。
二战期间,物资奇缺, 物价昂贵。独有大米, 产量巨大, 价格低廉。日食两餐, 母亲总多煮一点, 剩余白飯, 母亲晒乾, 存儲餅干桶。中午我们肚饿时, 常取嚼咽。至今牙齿与胃臟, 完好旡损。
二战结束, 我家迁至村北江边。大哥结婚, 分居县城。二哥带三哥去勃生打工, 姐姐早出晚归, 去县城卷烟。母亲远戚舅舅来家探望。一天下午, 江水溢滿, 我手抱空心铁球, 江中游水。不知何因, 小弟大哭, 屡劝不止。舅公想吓唬他, 手握小弟双腋, 走到桥上, 将他沈入水中。我很生气, 却不敢言。连续三次, 小弟哭叫更凶, 只好罢手, 与母亲一起哄扬, 小弟抗硬屈软, 才逐渐安静下来。
不久, 迁居勃生多年的林老板託人带口信, 要姐姐去勃生帮林太, 答应带小弟去。母亲担心小弟, 姐姐还是带他去。林先生和林太很好, 特别是林太, 喜欢姐姐, 视为己妹。姐姐去后, 一人承担所有家务, 煮飯做菜, 洗涤衣物, 照顾林太儿女, 不用林太操心。林太给小弟与自己孩子一同入读光亚小学, 老师给小弟取中文名叫苏梦华, 非常有意。有一天, 三哥摘得一颗红宝石, 寸又四分三长, 非常珍贵, 珠宝点买不到, 手交姐姐, 姐姐拿给林太看, 並表示林太喜欢, 就赠送给她, 林太欣喜若狂, 爱不释手。做为回报, 送给姐姐红宝石金戒指。
一九五○年, 姐姐出色完成在勃生的工作, 带小弟回到渺茗。小弟和我一同入读中华中学, 我读三年级, 他读二年级。可好景不长, 一年后小弟得水腫病辍学。数次进县医院治疗, 医生针抽肚里积水, 西药治疗均无效。服用不少草药, 沒好转, 倒无病痛感觉, 前后四年, 不少花费, 家人束手旡策。后来名高僧自仰光来渺茗, 夜晚讲经, 日间接受朝拜, 母亲也去了, 並向高僧讲述小儿病情。高僧取盐半斤, 口唸佛经, 吩咐母亲, 取芭蕉叶包裹, 火下烤熟, 拌水服用。小弟病症明显好转。续服数月, 完全康复。
小弟身体康复时, 比同班同学落后四年, 不好意思回校, 自己决定转读缅文。从此, 日后学习、工作、生活, 自行做主, 无需家人操心。
一九六○年, 我在仰光南中高中毕业, 小弟在渺茗缅文初中毕业。自行办理所有入校手续, 进仰光政府职业学校, 修读柴油机修理。两年毕业后, 边工作, 边回校读夜校, 提高理论水平。校址位居大金塔下, 大湖之滨, 翁山将军铜像前。每日坚持绕湖跑步, 鍛练身体, 打下健康基础。
人说小时爱哭, 长大聪明, 小弟便是。他连续工作三十年, 兼做生意, 改变贫穷面貌, 过上宽裕生活。母亲晚年生活舒适幸福, 全靠小弟孝敬。大哥晚年也一样。十几个侄儿姪女, 甥儿甥女, 均得到小弟培养帮助, 成為我们家族之栋樑。
现在家居仰光, 与钦蜡几女士育有三女一男, 大女儿与儿子, 在新加坡工作。晚年生活过得幸福美满。
"二哥立刻砍棵芭蕉树当浮舟, 跳江噗嗵, 往对岸游去。"这位二哥冒着危险游到对岸干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