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顺路 洛杉矶 12-8-2016

    1960年3月，我高中毕业于缅甸仰光南洋中学。5月独身离开仰光，途经毛淡棉市到土瓦县甘保镇中山小学任教。甘保镇位居缅甸东南狭窄国土中段，镇中心街区为 T 字形，交汇处耸立缅甸独立碑，高约10米，是镇之标志。客车停在交汇处，下车右拐经过一条小巷，通过一块小空地，便到中山小学校舍后门，学生多从后门进校。学校为木结构两层房，上盖铁皮，十分坚固，比老百姓居屋高大许多，可见当地华侨非常重视华文教育。从正面看，分左右两个课室，右课室后面是厨房和浴室，左课室前面是楼梯，二楼是大礼堂与4个小房间。二楼前面是走廊，站立走廊向前看，是学校篮球场，再看过去是两个足球场大的空旷平坦的草场，再望过去是模糊不清的孟族村庄，学校周围环境十分优美。  

    我的同事叫陈启民，来自丹老，我到达前他已在校等候。我们两个住校，我住二楼右室他住左室, 中间两间做储藏室。我们两个在当地年轻校董陈发亮家开火。初来乍到，又是新官上任，担负学校领导工作，自己毫无工作经验，所以全神贯注，专心致志忙于校务工作与教学工作。大约半学期后，学校工作大体上了轨道，这才注意到学校有一户邻居。邻居一家三口人，男主人约四十七、八岁，女主人约四十岁，小女儿约八岁。

乡村高脚屋

    邻居是当地土瓦人，阿叔名叫宇尧刀，其屋紧挨学校，我打开玻璃窗，从窗口鸟瞰。，全屋尽收眼帘。是一幢竹柱、竹编地板、竹编墙壁、顶盖毛草的高脚房，体积比学校矮小许多，学校与毛屋分界线上有一棵高大的木棉树。每逢节假日空闲之时我会去拜访。阿叔中等身材、不肥不瘦、讲缅甸话时口操浓重的土瓦腔，他左眼已干瘪，上身穿白背心，下身围沙龙，夏季炎热，总见他光着上半身。他特别喜欢前任张继先老师，相信再不会有那么好的老师来任教，叫我不要介意他的话。

    每天早上宇尧刀的老婆便前去街市卖猪头凉拌，女儿去缅甸学校上学，独他一人在家做家务，挑水劈柴，煮饭作菜，编箩制框，样样会做。他经常到镇外山林里游逛，随身肩挂小布袋，内装一些泥蛋，手握一张弯弓，咀含一粒鸽蛋大小石蛋，他告诉我一次上树摸鸟巢时，偶然窝里发现的，他相信是山神施舍与他的护身符，消灾避祸，进林必带。每次回来，总见他挑一担柴或肩一捆竹子，他说砍几条竹子不用付钱，说明镇里有林业管理员。有时他会采摘一些蘑菇、竹笋、其他野菜或野果来。他告诉我年轻的时候常进林打鸟捉兔，带母鸡或公鸡引诱野鸡上圈套，爬上树梢掏鸟蛋，不可掏光，须畄一、二。现在上了年纪，避免杀生。宇尧刀是一位心地善良、虔诚的佛教徒，当时在缅甸，活到50岁算已步入老年。

家犬

    宇尧刀经常讲有趣故事，我听得津津有味，他说过去家里养着一只狗，给他训练有素，天一亮狗儿会到屋底打开鸡笼，巡视鸡群，不许走远。刁衔木柴给主人烧火。吃饭前守护桌上饭菜，驱赶苍蝇。从不舔食饭菜，十分安分守纪，聪明可爱。

小猴子  

    有一天宇尧刀照例进山砍柴，发现一只小小的猴子跑出丛林，跳进池塘，抱紧池底枯枝颤抖，他急忙下去抱怀领回家来，喂食数日后送回原地方生归林，不料小猴紧跟随后返回家来，从此家里多了个新成员，小猴没吃白饭，学着狗儿开鸡笼看鸡群，与狗儿和睦相处，家中飞禽走兽人畜共处，十分热闹。

鸡群  

    可好景不长，一个炎热的中午，高大的木棉树上枯叶落地，树枝上垂吊着许多果实，小猴子独自攀上去乘凉，此时祸从天降，一只凶猛的老鹰，横冲直撞，将小猴子抓走，宇尧刀眼巴巴望着惊叫的小猴子，伤心的掉下眼泪，后悔自己不该让小猴爬上树梢。

木棉树果实累累  

    后来狗儿也老死了，鸡群也不养了，随着时间的流失，岁数的增高，宇尧刀的心情与性格，发生很大变化，进山入林时，不再摸鸟巢，抓野鸡，不再射杀任何小动物了。空闲的时候他会去佛堂念经，过着清闲的生活。

麝香猫

    有一天下午我听到宇尧刀呼唤，走进他家，只见他怀抱外形像家猫的动物，他告诉我这不是家猫，也不是野猫，叫香猫。生活在树林里，我这才注意到此物比家猫咀尖、眼大、尾巴松长，好动，不停地在宇尧刀身上、肩头、甚至在头上爬来爬去与人那么亲近，不像刚从林中捉来的，可能是从朋友家弄来玩的。我伸出双手准备一抱，他立刻阻止，并说此物不像家猫，不会收缩利爪，到处乱爪，会伤着我的手臂，这才注意到张牙舞爪的凶像，不寒而悚，敬而远之。他告诉我惊人的新闻，此猫的粪便是香的，我一向相信宇尧刀的话，可这回把我弄糊涂了，半信半疑，动物的粪便都是臭的呀，他见我心疑，连忙解释，因为这种动物只食香蕉。直至50多年后，前年我在中央电视台看到有关麝香猫的报道，在印度尼西亚咖啡种植园里，野生麝香猫咖啡豆粪便，经过消化过程中，与生殖器官相遇，沾了分泌物麝香油，豆体奇香，稀少珍贵，制成咖啡粉，每50克售价人民币1500元以上，只能泡4杯，非一般人喝得起，据说喝了会长时间口畄奇香。这不是50多年前我亲眼目睹过的香猫吗？想不到他的经济价值如此之高。现在大陆有人开始种植咖啡，笼养麝香猫，生产麝香猫咖啡谋取高利。

刚出生小牛

    有一个假日中午，我无意中自窗口外望，惊见小空地上母牛站立产子，从小牛露出尖咀，半身垂吊，滑落空地，母牛吞食胎盘，用长舌䑛犊干净小牛身上的粘液，小牛起身站立，主人赶来牵走母牛，前后约半小时，整个过程尽收眼底。动物的生存能力、适应环境程度，比人类倔强许多，小孩生下来后，三翻六坐，七个月后才能爬行，周岁才能学走路。小牛则二十分钟内站立行走。幸亏没有学生路过，否则将会遭到母牛攻击。

小鹿  

    又有一次假日上午，小空地上进来一只可爱的小鹿，不知是哪家训养的，恰巧有个二年级学生经过，小男孩好动，去驱赶小鹿，小鹿见是小孩，不理不睬，继续吃草，于是小孩拣起小棍，挥打小鹿屁股，小鹿一气猛然回首，用前蹄攻击，学生脸部受伤应声倒地。我连忙呼叫着冲下去，赶走小鹿，扶他起立，幸亏没有伤到眼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小鹦鹉  

    学校里二年级有个缅族学生，张老师给他取名叫毛缅生。开学的时候，他父亲领他来报名，购买课本，我问他为何把孩子送到中文学校念书，他说中国人会教育孩子，中国学校教学有方，中国学生品德优良，反正也教缅文，一举两、三得。毛缅生家住郊区，和其他几个郊区学生一样，每天背着书包，带着中歺，步行半小时来上学，风雨无阻。有一天他手提一个鸟笼送给我，内有一只可爱的小鹦鹉，弯勾咀、大眼睛、周身披着美丽的绿色羽毛，走来走去叽喳叫。我如获珍宝，挂在卧室内，喂他食物与饮水，欣赏他的一举一动，增添不少乐趣。可惜两个月后，我离开甘保镇，回仰光工作，依依不舍地交还给毛缅生。

麻雀  山八哥  

    我在甘保镇教书两年，校园里每天可见成群麻雀，缅甸话叫儍格里，土瓦话叫衣儍。成双成对的山八哥，缅甸话叫儍越，土瓦话叫汤形，还有乌鸦、山鸽，飞来飞去，寻觅食物。墙壁上有小型壁虎，屋顶上有大型虎纹壁虎，夜间发出＂沃挨、沃挨＂叫声。飞禽走兽与人类亲密相处，空气清新，水源洁净，食物新鲜无毒，环境优美，无噪音干扰。因此自己无病缠身，已记不清医生何住，诊所何处？我非常怀念静静的甘保镇。怀念安宁的小镇生活。

    (学长张继先老师现在在美国旧金山他女儿家，感谢他告诉我土瓦阿叔的名字及阿叔老婆的工作，我已忘得一干二净）。

作者夫妇与张继先老师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