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尼诺 译者：丘文

（一）

    要是没养成理发时不择店家，遇到的都可进店的话。就不会有这一场噩梦。

    但是……他是一个不管头上的毛发成不成型，合不合式，美不美观，只要求短时间内完成理发的人。所以，进入随遇的一家店理发时，经历了一件怪异恐怖可疑的事。

    「疑虑……是不必浇水，不必喂肥，不用人培植而欣欣向荣的野草。起先就不要让它们生长。生长了就再也难以铲除。」

    耳熟能详，俗语悔训，明知疑虑的可怕，却让一椿疑虑轻易地进入他的心里，以后成了怪异的事。但是……当他注意到的时侯已经相当迟了。

    他的疑虑的源头，是城郊一间破烂不堪的理发店。那天，他因为一件事来到路上充满泥泞、小孩和狗，到处杂乱不堪的城郊。完成了工作之后，对渗和着汗水，凝固一起，长而厚的头上的青丝，产生了强烈清除的意念。

    就这样他走进一间迎头看见的简陋理发店。

（二）

    理发师父是位年迈体瘦，口含囫囵一团槟榔包，看来不是一位健谈的人，但是不久就证明他的估计错了。憋着气坐上去就发出吱吱嘎嘎声音的古董级的旋转椅，理发师父在他身上披上一条沾满污渍的布巾，一边问道：

    「要怎么理？剪短还是留长。」

    「剪短吧，头发长了心烦。」

    之后，以他理发时常说的：

    「如果没有一次性用的刀片，就用推剪削齐就行。」

    理发师父轻易地同意了。然后把锈迹斑斑，刀口却还锋利的剪刀弄得呷呷响，像一位艺术家寻找灵感，专心凝视着他头上的三千烦恼丝开始工作了，当发丝掉落在披巾上四五阵后，理发师父急步跑到门口，咇吱一声吐了一口血红的槟榔液……

    「你的头发已经很老了。」

    「什么？」

    「请不要生气，先生。我有估计发丝年龄的习惯，有些人年纪虽然大，发丝却很年轻。有些人年龄虽小，发丝却现老化损坏，就如先生你的头发。」

    对有条不紊地讲述着发丝的故事的理发师父，他凝神地注视着。理发师父又把剪子弄得呷呷作响，继续工作并详细地为他解说。

    「洗澡时常洗头，洗头的时候随意用肥皂，会使头发很快衰老。」

    「嗯……你说的有可能，我有天天洗头的习惯。」

    「还有，不上油，梳头的时候不用梳子，只用手指随便梳理会使发丝郁闷，也会使发丝提早衰老。」

    这次使他不得不露出会心的微笑，也使他对理发师父产生诧异。从镜子里反看专心倾注于工诈的理发师父问道：

    「等等，如你所说，这发丝好像也有生命。」

    「有呀，老弟，头发不但有生命，亦有特殊的灵性。发丝可以炼金，发丝会释放出磁力。这些暂时放下，我告诉你一件奇异的事，世界上不管那种动物身上的毛，脱离了附生的母体，就失去它的生命，就如从绵羊身上剪下的毛，离开羊的身体就没有生命，不会再长，不会有活力了。但人的头发丝有所不同。」

    理发师父故意停顿了话，从镜子中看着他的眼睛，似是在探测他，此后像一个教授分析课文，忽然敏捷地拾起一把刚被剪下的他的头发……

    「这些刚从你头上剪下的发丝，它们还没死。尚存有生命。可以延生到好几个年头。虽不在人的头上，能像在人头上时继续生长。」

    「什么？」

    他惊奇地嘟哝着……探视了理发师父的面容，苍苍白白，双颊凹陷，面容严肃，注视看他手上的发丝……

    「长年累月从事理发工作的我的经验，你的这些头发再过三个月会长出（0,1）厘米，若放在潮湿的地方长得更快。」

    「不可能？」    

    他突然唠叨了一句后，感到对不去起理发师父。但理发师父并不生气还微微地笑。

    「以前我也认为不可能。发丝有生命，不相信把一束发丝放在一个地方，隔天去看会发现挪了位。」

    「什么？会移位？」

    「确实，发丝就像有生命的动物会慢慢移动。你曾用过海绵垫睡觉吗？要不然海绵坐垫，用过吗？看了这些用具，你就会很快了解发丝能挪位和有生命。发丝刺进海绵，从这边向另一边，像用缝衣针般穿透的痕迹，这就是发丝具有生命的最好证明。」

    理发师父的话使他似乎看见家里妻室的长发，会穿刺双人床的海绵床垫。

    「事实……我并没想到应该对发丝发生兴趣。在我的最亲密的执友过世后，才发觉有必要对发丝深入研究。」

    「等下，不要认为我多事，你的朋友因何去世？」

    「就是因为头发。」

    「啊！」

    「像在食物中下毒，遭受每天下少许发丝，最后送了命，可说遭受用发丝的暗算。」

    「阿弥陀佛……」

    他惊奇疑惑地叫出声来，然后注视着理发师父的睑庞。就在这时他感到肚子里隐隐地刺痛。最近他的肚子常会风痛。尤其在情绪激动时更甚。

    「我的朋友讨了一个比他年轻多的女孩。女孩可以说秀发可娇，头发黝黑细长，直抵脚踝。头发美丽人品却不可恭维。虽然和我朋友结了婚还要红杏出墙与人偷情。就算她年轻气盛要原谅她，情况却严重到无法体谅。最坏的是她谋划让我朋友早死。只有丈夫死了才能承继遗产，成为能无所顾忌，无所不为的人。就这样她开始做不适听，不应做的事。她的计谋就是用她具有尊严的长发，一天剪下一小撮混在食物中，像下毒一样给他吃。」

    「你一定会想说喂头发会有什么要紧？别这么想，先生……一天一点点，日子长久这些发丝就给我朋友造成严重麻烦，胃里温湿，胃酸似成了发丝的肥料。温湿适度的胃使发丝迅速地生长，像爬行动物慢慢爬行到肠壁胃壁各处行走。久了，我的朋友再也忍受不了肚中的锥心之痛。」

    理发师父停下话语，把一包槟榔塞进咀里后，急步走到门口，“咇”一声又喷吐了一口槟榔液。呆看着理发师父的行动，他的肚子又开始极难受的阵痛。

    阿弥陀佛……吾佛保佑，这可是普通的疼痛？

    「取了一位年年纪轻轻满头秀发的女人，我朋友的结局你一定会猜测到了！他体内吸取了更多营养液的发丝，逐渐穿透了胃和肠壁，有些插在心脏上，有的插入肺和肝胆内脏，最后被其穿透，他临终前呕吐，你认为吐了些什么？发丝！他最爱的妻子的头发。有生命，并慢慢生长着的发丝。一束一捆带着鲜血的发丝！」

    「阿弥陀佛……佛祖。」

    他恐惧地急出一身冷汗，哆哆嗦嗦地拉脱围巾，猛然从椅子上跳下站立，理发师父惊奇地看他。

    「嘿，朋友，头发还没理好！」

    「索李（对不起）……我……我记起我有个约会。」

    「你，不再继续剪了？」

    「是……以后有机会再……。」

    从袋里取出一些钞票，交在理发师父的手里，从理发店踉跄走出来。

（三）

    在阳普照的郊区大路，像一个梦游的人，毫无知觉地走着，他似乎看见了妻子的长长秀发。

    妻室的年龄和他相差不止对半，头发也长过腘窝。和他结为夫妻后，就深居简出，从不在外夜宿。从没长时间消失在他视界之内。因此，不可能有行为上不守妇道的业障。但是……不会有心理上的叛逆吗？

    例如：对一个同年龄的男性青年，心中产生仰慕之情。（这时他的肠胃又开始蠕动疼痛。）

    据他所知，他的妻子曾和一位修理汽车的（比她的年纪小些）有过长久和过头的交往，他的一个亲近的随从，一个年轻人（和她同龄）也有过让人疑虑的接触。那个年轻人来到家，他们好像不能脸面相对，似有意回避的行为。有时请那年轻人到家吃饭，说是忌食肉荤，她会特地为他煎蛋或炒菜。

    他所知道的他妻子的行为规范，这种表现已不是正常行为。比这更奇怪的是，那个年轻人对他们夫妇进行一次诈骗时，他的妻子并不生气，不但无动于衷，有一天坐车外出，在路上看到那年轻人，妻子还特意对他微微地笑。

    「你……对这种人还能微笑相对？」

    他不解地提问之后，妻子冷漠地回应。

    「对白已微笑的人，当然应该报以微笑。」

    「噢……把他诈骗的事忘了！不在意坐在你身傍的丈夫的感受吗？」

    无法摒弃的疑心。这种疑心普遍都会与日俱深，难以摆脱。他注意到这两个年轻人，在身份尊严，名望成就上都比他相差甚远，但是，只是这样分析而认为不可能是不够的，不可放心的，他读过一段文章……

    「女人会高估一个男人而对他动情，也会对下人产生怜悯而相爱。」

    如果是这样，他的妻子在表面行为上虽然能守妇道，但能确定她不会在心理上产生叛逆吗？比这更为烦心不可言表的是，结婚之初她那相当修长的秀发日喻变短的事。从没听他说过到美容室去理发，可头发却一天天缩短，为此，他向她提出质疑。

    「有了年纪头发就会像现在短去，和发丝自行脱落也有关系。」

    她的回答是否合理，虽然无法考证。但对头发的逐渐短去的原因，他似乎已有初步的认识。

（四）

    那天他回到家，长发盘结在顶上的他的妻子，准备了一碗他所嗜爱的，香喷喷的牛肉莱等着他。

    虽然是他最喜欢的菜，但还是提高了警惕，详细地翻看肉块和菜汁，并没有发现他关注的发丝。然而每当咽下一口饭和菜，食道就会有一阵刺痛，最后到无法忍受的极限，跑到洗手池边把吃下的尽数吐了出来，然后，赶紧跑去拿了手电筒，在吐出的米饭里找寻短发，但并无所获。

    「哥……找什么？」

    「发丝。」

    「什么？」

    「你的头发丝。」

    他盯着注视着妻子说了，她不理解地摇了一下头。这一摇头盘结在头顶的发吉散开，他惊觉头发比以前短了。看着用剪子整齐地剪短了的散布的头发，他的肠胃又感到一阵刺痛。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发生了什么事？」

    「医生……医生，赶快去请医生。」

    他痛苦地按着肚子呻吟着说。

（五）

    往后不久的时日，在郊区一间筒陋的理发店理过发的他，因为肚痛和无法咽食的疾病逝世。他临终前对拥有齐腰长发的妻子，懵懵懂懂地提出一个问题。

    「你的头发到哪儿去了？」

    他的提问她作了怎样的回答，至今无人知晓。但是，秀发长长的主人的丈夫，可是已经与世长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