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短篇小说:山芭佬的付出(丘文 译)
作者:贝(医学二院)译者:丘文
我在村里能记忆的有爸、妈、三只弟弟。我父亲很兇恶,村中是有名的。我们的管辖区不许生人进入,如有生人进入必死无疑。爸很兇被咬的人小腿肉必定血糊一块。只是说爸的兇,其实妈更是泼辣,村中听到尖厉嘈杂声,一定是妈和邻村的母狗在村中大路,滚滚尘埃中死战。妈也是非常狠的,不知是否这样,都说我也非常兇殘。我们的村在山上,约有三十户人家。我们的主人从事庄园种植,不要说让我们吃饱,他自已都上餐不接下餐地,我的主人吃饭我就得盼着,主人吃的是珊族粗米配烤臭豆腐干,油豆腐或淹酸菜,有时会吃红艳艳的玉米。主人的孩子可是我们的玩伴。垂着鼻涕龙的两个,一个大约四岁,另一个约二岁。我的主人叫他们是两猴。我们村中隔壁园的艾珊曾从山中抓了一只猴回来,所以我才知道猴子的尊容,但为什么要叫这两个孩子为猴,我可不晓得了。我比较有兴趣和我弟弟们玩。但是我的两个弟弟因吃不饱饭瘦骨棱棱。爸好像不喜欢我,常责备我,饭吃不饱,不能畅快地玩,实在非常烦心。村子在山上冬天特别冻,每晚要在灶边炭灰上趴着,或挤进爸妈的中间,同时可在灶边麻布袋上盖一条小被卷着身。主人的太太给孩子吃了饭就进房间睡去了。
有一天晚上我的主人失蹤了。家中只剩女主人,我们肚子饿了没东西吃,妈就到村周觅寻食物,有时会抓靠近村边的小兔,时而会捕捉到野鸡,妈会把猎获带回家,先给我们兄弟吃,爸也吃,爸吃剩的妈才吃。
就这么有一餐没一餐地过着,有一天城里来了一位富有人家,说是有钱人,不知为何事而来,和女主人聊了相当长时间,将回时说是喜欢我把我抱着,我当时惊嚇地咬了那人手臂,他承受了被我咬,还说还小呢牙齿都没长,还说会给我好吃的饲料。我害怕到全身颤抖,爸生气地想攻击这人,不断狂吠,欲冲上拉扯,但被女主人阻止,只好站在那瞪眼。
妈焦躁不安地在园子里绕圈跑,知道要把我带走悲凄地哭。女主人说尽管把“龙蛟”叫去,它现在只二个月,它父母很会咬,很兇。做了这样的说明。明明白白就是在说我基因不好。出门时我当然也哭了。爸妈一直跟到园门,我上车吋爸“嗚”地大声嗥叫,妈慽慽地,几个弟弟跟着也哭。说是车其实是拖拉机。在凹凸不平的山路颠簸着被带走,拖拉机上载有米包,大男人不断抚我的头,你白白地就叫“艾漂”吧,就在拖拉机上命了名。我就以这“艾漂”的名上了城,山芭佬艾漂啰!
我刚进城受了惊,所有的路都那么平坦,不像村路颠簸蹦跳,陷入一、二个小洞才把我拋上空间而已,路不是泥路,是鹅卵石路,路中央有一行像坟塜那样的小土墩,土墩上种了花,非常可笑!把我带去的新主人老头,一到家就和他的老婆吵架了。是为把我从山芭带来而吵的,我成了失窩的狗,不知要处身何地?长长的屋暗暗地,人又很多,孩子很多,其间那些孩子该是不欢迎我,跑过来用脚踢我,我虽然来自山芭,但并不示弱,反咬了来犯者。但也不敢尽力施为,怕他们群起围殴。孩子们的父亲一见我就对他父亲说,什么东西看起来就不吉样。我的样子怎么了?因为我皮肤雪白,所以我的主人老头才命名我叫“艾漂”。我的样子的确醜点,心地可没那么醜。就这样我和这群人同往在一间屋里。吃的比起村里吃得饱,他们吃剩的饭菜挠合着给我吃,不错啦!晚上为我用一装煤炭的骯骯髒髒又破的麻袋,铺在屋后的水池傍,意思就是要我睡在这儿。我也因旅途劳累,肚子饱饱一倒头就睡了一觉,其间没醒过。不过,我是山芭佬有早起的习惯,这习惯改不了,晨时四点我就醒了,这里这么多人一个也没醒来。我恐惧地醒后,到室里四处溜达,这屋里可不止我一只,还有多只猫,一见我就嗷嗷作状,耸起全身复背之毛,我当然看不惯愤而追之,不好说自是一阵轰烈烈的追逐,夠好玩的……嘿嘿。正忘形碰一声我肚子换了一脚,滚出了好远,嗚一声叫连忙站起一看,就是昨天下午见到的傢伙,好在肋骨没被踢断,算幸运了。我也不再去追那只母猫了。
这小傢伙去上学,我才敢从暗角出来,他去了我才小心翼翼地跑到门口看,前门开着,不费吹灰之力就出到外边,外边路上已有车辆行驶。三轮车,机动车都有,小心地坐在了门口。晨时气温有点凉,思念起小村,这时在山上一定下着浓雾,想念母亲呀,心里拥上一阵悲哀,就在对着大街发楞,有六只和我同类的走来,哎哟……这些傢伙可是类型各異,大小有别,有大个子“尔西辛”种,黑黝黑黝的,毛发蓬松白胖的,尖咀褐色的,胖胖园园的,有魔鬼眼晴的,有胡子如水獭的,和我打了招呼,它们摇晃着尾巴,城里的果然很文明,里头我个子最小,最大的尔西辛说……
「喂……山芭佬,和我们一起走吧!」
「到哪去?」
「跟着就知逍了。」
「我昨天才到这城!」
「是……哪就更好,只有跟着,你才会了解这城市的情况。来吧!」
惶恐间回头向屋里望去,我的主人老头还没醒,他未醒之前跟去玩玩,想定就和它们一起了。尔西辛带头前行,我们列了队前进,就像我们村里来了军隊。这些家伙很乐天,我注意到它们都出生在城市,而且不是街上流浪的癞皮,吃糞的种类。它们有自已的家,有各自的主人,但为什么一早还要结队外出?跟在它们的后面进入一条小巷,进了小巷原来是个大莱市,声音吵什,我们进入就看见和我们同类的另一集体,走在我前面的园胖……
「喂……小心。前面有市场里的小偷群,这些是街上的流浪流氓,可能会和我们干架,你敢吗?」
它转头警示我,我向前探看,它们正裂眦露牙发威,至少有七只,不行,我这山上来的,不吃这夽,要显露一下勇气。来呀!
其实我们是要到牛肉铺边去啣骨头,拉肉条。但是,那些傢伙比我们早到,和它们干架是不能免的了。刚到城市笫二天我就参加了一场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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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家右眼已看不见东西,流下的血进了我的口,咸咸地味儿,不过我並不怎么样,心里没有恐惧感,那些家伙从市场回来就各自回家去了。我什么牛肉都没吃到,和那些市场里的流氓缠斗得全身疼痛。现在肚子才饿,到家门口看见我的主人老头坐在椅子上,看到我他表现得好像没发生什么,看着,「哈……这傢伙到哪去干架回来。」只说这么一句。
我摇着短短的尾巴,当然这摇尾巴的乞怜动作我並不熟练。“卡纳”(印语:饭。)没来,肚里已咕噜呜叫。到了城市很不爽,饭都必须在午餐和晚餐时才有得吃,整天饿着肚子。但是午后就不错,到屋子附近的小饭店,小茶店去找、可以得到飨客们边吃边拋下的剩菜,骨肉,这可以治饥。慢慢地我也熟悉了城市的生活,了解了环境,会到处游荡,城市的很会欺负人,我勇於反抗,最后还是成了伙伴。这城的家伙也都是四面八方来的,多数是那边云南区的。
每到下午我得蹲伏在主人老头坐的椅子下,也是在每个下午,离我们住的五间屋远,另有一个主人会用一条练子牵着他的小白母狗蹓街,起初因怯生,静静地龟伏着,小母狗毛身白白篷松,年龄会比我大,详细地看才发觉,原来是位中国姑娘。一见我就和我打招呼,摇晃着尾巴,我怯怯走近它身傍,它跑我追成了玩伴,后来成了朋友。它也聁有个伙伴,因为它也单身,和我追跑着玩它高兴。因此,每到下午它蹓街时,我就到门口等它。它的名字叫“彪玛”。它回家我会癫癫地跟着到它家,主人老头从不约束我的行动,去哪都行,想给吃方给。就这样我经常到彪玛的家。如众周知它家伙食特等,我从没吃过的东西,牛肉丸,猪肉丸,炒牛肉干,羊肉干,炖鱼,牛乳,中国狗食,面包,蛋糕,千层饼应有尽有,种类多样。它命运真好。主人很疼它。爱抚地替它洗澡,用的是上好的肥皂,洗完澡还用毛巾细心地替它擦净,吹暖气。晚上还能爬到主人床上睡。我当然分赏到剩菜残羹。因而也施行我山笆佬的技倆,整天和它玩到夜,不用说它也是一只非常好玩的姑娘。到晚上九点它主人家要关门,回去,回去地赶我,我赖着不肯走,它的主人不理解,这时我回不了,我家一尚晚上八时就关大门,现在九点大家都已入眠,给我开门的小女孩也该睡了。他们睡的地方是长房最后段,就是用爪扒抓木门,用身体飞闯,他们也不会听到。所以,每晚我都得冒着寒气睡在大门口。早上五点那些伙伴来叫,跟着去菜市场。咬呀打呀撕杀,市场里的傢伙看见我们来,有时会躲开,大概厌烦了天天的撕殺吧。
可是,我回到家也没人理我,老头主人也不说什么,只是呆呆地坐着,晚上不回家他们也若无其事,我每晚到彪玛家赖着不回。后来彪玛的主人抱着我送回家,敲开门把我放到园里。我自然不会放去,每晚照样赖着不肯走。最终是主人老头把我送给了彪玛的主人。我走了好运,从此得到极好的食物,睡舒坦的地方,新主人为我准备了一张灰色地氈,冷了有被盖,吃的和彪玛同等。
每日牛肉丸和白饭,腊肉丸白饭,中国腊肠,缅甸腊肠,五花八门,种类繁多,我胖了,时而会想念畄在本村的妈,很想把我现在吃的分赏给妈,我虽是山芭佬,但知道感恩图报,给我好吃好住款待我的新主人,每晚都为他守更保家,一有靠近园边,屋边的都会被我咬伤或嘶声吆喝,这样主人当然很喜欢我。此后,主人不管去哪儿都把我和彪玛一齐放在车上,我们两只对坐车很是高兴,城市的那些傢伙都以羡慕忌妒的眼神望着。呵……呵!
大概六个月之后,我们的主人说要去仰光。主人和女主人,我和彪玛。一辆车两个人两只狗。如果“赛刊楞”知道会谱成一首歌,“到仰光的山野小狗我”出版CD。当然众所周知,我这山芭佬没上过高速,坐过高速公路的车,车子瞬间上山下山,左拐右转,我晕车了,不断呕吐。彪玛大概事先服了药,没有晕车的反映。非常不好意恩,在山路上足有四次停下来洗车子,硬餵我吃药,当然耽误了很长时间,晚上六点钟才进曼德勒城。
哎哟……好热呀……机动车,脚踏自行车,手推车多到像蚂蚁。我们小城的人有到这儿的,在滚滚灰尘中,皮肤变得墨黑。还好笫二天早上我们就离开,越近平地气候越热,我这北区山芭佬受不了这热,一路走来还好有阵阵车窗外吹进的风,缓解少许热气,我一路躲在主人背后。路很是平坦,我主人住的大屋在一个大湖的旁边。彪玛告诉我叫“甘杜支”。主人的大屋就建在湖滨大园子里,园里的主建筑后面有三幢小屋,园子很宽,主人的老爸和保安员同住这园里,有七驾车,和我们山区一样,有“帕拉多”,“宁酷如沙”。我们有时才会见到老头,彪玛当然很熟悉。啊也……车一进园门彪玛就向老头跑去,摇摆着尾巴,也示意我这样做,对这位这屋中年纪最大,最受人尊崇的耆老表示敬意。我自是不会放弃,也奔跑着摇晃着尾巴,老头轻轻地拍抚我的头,老头的掌肌非常柔软,不管说什么,根据我的观察,全体家人都怕这老人。我的主人在老头面前都不敢开口说话。缩着身子,两只手互贴前腹,毕恭毕敬,身子问前微倾,老头说什么他都喏喏回应“是”和“好”,不敢有任何異议。老头和他的女儿两人住在这大屋里,其他的都是佣人,厨子。奇怪的是厨子不是女的而是一位“柯达卡”尼泊尔老人,这人听说是老头战时的随从。老头有很多儿女,有的住在外国,只有一个女儿待候身边,另三只小猴孩子,虽说是小猴,年纪可已不小,可说已进少壮之年,其中老二很是好色,他的母亲还得意,说是因承继了祖父的基因,自豪地在人前门显摆。我可一到大院就没了自由,没地方可去,没见到任何人,就似受到软禁的犯人。虽然可以在园里东跑西跑,彪玛到这里没有那么好玩了,矜持多了。到院后去要嘛主人又不放心,经常跑出来唤回,把我们养在大洋屋。还好,有那个叫“埃耶贡”的,所以并不热,像山上冷飕飕的。但有一样,自我们到这哪天,吃不完的鸡肉,鸡腿,鸡骨,我们一听到“鸡”,就“哼”一声躺倒在地。一到午后我们的主人大概可怜我们,会把我们带到大湖边,不用说有多高兴了,我们跑呀跳呀乐不可支。我的主人好像也只在这散步时有发放自已的机会。他自从到了这大园里,脸色就非常严肃,吃住很是谨慎。说话都不敢大声。怕言多有失。住了一个多月知道,这老头虽过耄耋之年,他的戚严从没消褪。喝最好的威斯忌,用最上顶的茶叶,好色到无法形数,为计算和他睡过的女人数目,每睡过一个掛上一支别针,这别针行列己看不到尽头。有钱万事通,手指处成水,做为狗的我当然无法理解,这也是彪玛告沂我才知道的。我们两只进入老头大屋玩时要特别注意,可老头对我们很好,也许只对人不友善,给我上好吃的,用他哪柔软的手抚摸我的头,我不会放弃这机会,以我山芭佬所能迎合。老头习惯整天看电视,奇怪的是像老头坐的这椅子,全屋唯此一只,客厅里没有其他椅子,椅孒很宽大。到园里去散步或去打高球时这椅会空着,这东西在客厅从不移位,我们两只会在老头不在时上这椅子上耍玩,软软的上去蹦跳最是好玩,彪玛可翻滚不休,快意的光景并不长,屋里会有人走来吆喝,哪些傢伙……艾漂,彪玛下来,我们也乐得快步跳下,所以我们专注意老头外出的时间,跑上椅子玩。并不只我们,老头不注意时他女儿也坐上去微微笑,他的三个孙儿也合去坐,他们的母亲没说什么。有一次在一个空挡有一个园工,进到客厅趁老头去打高球坐上椅子,被他女儿看见,事情可闹大了……这人自哪天就无影无踪了。彪玛是说被辞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人只是坐了椅子就被辞了。也许因为我是狗,要不,不知道呐!然而,想坐上这椅子的冲动,时而会出现,寻找机会,彪玛知道了对我说,你呀……狗,要守狗道,和你相称吗?主人老头发现你上他的椅子,你命都会丟的。了解吗,我们会回不了!它警告我。因为我是狗和这椅子不相称,也罢,其他的人也不称吗?我不明白。
彪玛在一次到甘都支湖边散步休息时说过,哪边你看见吗,那是人们喝酒的大酒店。老头喜欢喝上等酒,但不喜欢西方音乐。说是丑化歪曲的文化,他可是保卫民族传统攵化者。曼德勒有名的“阿迎”舞孃都到过他园子里表演,而且给了丰厚的奖赏。其余同舞团来的团员只能呆坐在园里。我不明白你说的话彪玛呀,只有你不了解,我可明白得很,彪玛这么说。你要好好提高警惕,它又再謦告我。
不过,算我是只狗,有时老头儿女和他的旧随从会来这大屋,客厅只有这只椅子,老头就坐在哪椅上,到来的客人都席地而坐,有些站在旁边。彪玛还说这是因为老头的祖辈有王室血统,说话要应“帕雅”,放着吧。家里人多数都在等机会,等老头不在时坐上这椅子,但是老头的女儿却永远撑着眼看着瞪着。
我们两个住在这仰光久了感到寂寞了,天天不就在这大屋转悠,听不到任何声音,想出去吆喝几声也看不到人,想回家了。
有一天,这大屋里好像要举行一场盛会,整园子的人都忙碌起来,看来像是准备老头的生日宴会,早上在大屋里奉请高僧颂经礼佛,我们两个可吃到撑肚,猪肉,鸡肉,羊肉应有尽有。这天老头可奇奇怪怪地说要去拜塔,下人就忙乱成一团,不久听到汽车啟动声接着整个园寂静了下来。我们两个趁机跑进大厅,老头的客厅比较凉快,人声寂寥时潜进去没人注意,彪玛一进厅就到椅子下羊毛氈上睡,它也许撑得不想动,说实话我的眼皮慢慢搭拉了,水现成池现成,不加恩索跳上椅子,无需用时考虑,不用迟疑,老头不在呀,不是听到汽车出门的声音了吗,椅子柔软舒适一躺下头就埋进沙发里,厔里像山上山风冷爽爽,吃得滿肚涨涨地,眼皮搭拉沉重。
以为是稍做休息,直到被轰隆的声音惊醒,整个客厅腾亮,门口站着老头,旁边是他的女儿,三个孙子。后面一众亲随,老头用哪充撒炎炎怒火,红彤彤像火球的双眼瞪视着我,其余的人莫明所以地,像木偶般愣着看我,彪玛害怕地躲到墙角。
老头举起门边架上的铜质花瓶,双手用尽全力,愤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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