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江与鹭岛的协奏—评《晨阳诗文集》
华侨大学华文学院副教授 涂文晖
缅华文学在21世纪曙光再现。基于复杂的历史因素,缅华归侨成为当代缅华文学的创作主体之一。随着作家个人文集的陆续出版,两个问题应运而生:归侨作家写什么?怎么写?2016年出版的《晨阳诗文集》给予我们重要的启示。
在众多的缅华归侨中,晨阳的经历是比较独特的。作者在自序中说:“类似我家父母为华文教育而走南闯北的教工在缅华屈指可数,像我这样经历的侨生为数不多。” 童年与少年时期的晨阳主要随父母在缅甸的各华校之间辗转,华校是他的主要成长空间。17岁时,在缅甸华文教育面临解体,以及深造仰光大学无望(须入缅籍)的情况下,晨阳返回了国内。这一离开就是43年,直至2007年晨阳才得以首次重返缅甸。故地重游,这次旅行打开了晨阳记忆的闸门,成为他创作的一个爆发点,“连珠炮似的散文一发不可收拾”。(《晨阳诗文集•自序》)这些饱含深情的作品广泛发表于海内外报刊上,作者从中编选出部分作品,构成了《晨阳诗文集》。在这本诗文集中,伊江与鹭岛(厦门的别称)交相辉映,历史与现实互相激荡,共同谱写了动人的乐章。
以下,就让我们走进《晨阳诗文集》的精彩世界。
一
《晨阳诗文集》是作者的厚积薄发之作,其中,缅甸书写所占的比重最大,它主要包括以下三方面的内容:
其一,缅甸的成长岁月。这段岁月是晨阳回忆的不竭来源。作者自述,他出版这本诗文集“旨在追忆上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中的峥嵘岁月”。《晨阳诗文集》从历史的长河中还原出一段可歌可泣的缅华教育史,读者从中不仅看到了缅甸政局的风云变幻,缅华教育工作者的坚守,更看到了年轻一代侨生的成长,从某种程度上获得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一问题的答案。童年时期的晨阳“在丹老生活虽清贫,幼小的心灵,终究被正义与爱国的氛围熏陶着。”(《缅甸过春节的华夏情愫》)上中学之后,“朴实、团结、爱国”的南中精神影响他至深,奠定了他的人生观与价值观。晨阳在《南中校歌的启迪》中深情地写道:“南中的校歌,是一首平凡而普通的歌曲。它虽然只在伊洛瓦底江畔响彻了十七年,却哺育了缅甸华侨华人几代人热爱祖国、爱我中华、热爱第二故乡的心灵。中华民族是一个伟大的民族,继承和发扬伟大民族的精神,这是南中校歌的启迪,也是我们的精神支柱。”可以说,南中精神是晨阳在缅甸的最大收获,让他铭记,并永远为之骄傲。
其二,缅甸的旅游、观光。自2007年起,作者多次赴缅甸旅游,并写下了图文并茂的游记。晨阳不仅向读者勾画了缅甸迷人的自然风光,悠久的历史文化,祥和淳朴的民风,也展现了21世纪缅甸的新貌。晨阳的写作心态不同于普通的观光客,他的缅甸之行更多的是圆梦之旅,他的游记勾连着童年与未来,体现着缅华归侨对第二故乡矢志不渝的关怀,因而给读者的感觉格外深情、地道。比如缅甸的班卓琴,它在一般游客的眼里只是一种新奇的乐器而已,但对“我”而言则意义非凡。在《我与缅甸班卓琴的难舍情缘》中,当“我”重返缅甸,终于找到了班卓琴时,内心激动无比,文章结尾写道:“俗语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班卓琴陪伴我走过了风风雨雨的青少年、中年时代,旧的班卓琴已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去了‘博物馆’,现在,我又有了新的班卓琴,它将继续伴随着我,带来快乐与健康!”这样深情的文字,没有晨阳那样生活经历的游客是写不出来的。
其三,缅甸的烹饪。这一内容虽然不属于文学创作的范围,但是却承载了作者促进中、缅文化交流的信念,也与新时代中国加强文化双向交流的宗旨相符。俗话说“民以食为天”,我国传统文化一贯注重饮食。缅甸饮食对大多数中国人而言还很陌生,晨阳发挥他的缅文优势,将缅甸食谱翻译过来,这是缅华作家对中、缅民间文化交流所做的特殊贡献。
除了缅甸印象之外,中国风采构成了《晨阳诗文集》的另一个重要内容,体现出归侨作家的取材特点。回国之后的晨阳定居于著名的侨乡厦门。虽然回到了祖国,但晨阳一刻也没有忘记哺育他成长的第二故乡,他积极为厦门缅联会(缅甸归侨联谊会)的事业添砖加瓦。《晨阳诗文集》里的中国故事讲述了缅甸归侨幸福而忙碌的生活,聚焦于缅华事业的蒸蒸日上与祖国的繁荣富强,突出了缅甸归侨们的无私奉献。侨联将散居世界各地的缅华同侨紧密联系在一起,《晨阳诗文集》表达了缅华同侨的共同心声:“愿祖国、祖籍国更加繁荣昌盛,愿中缅友谊万古长青!”(《海上花园共筑中国梦》)如果说缅甸岁月的主旋律是“南中精神”,那么鹭岛时光的关键词就是“中国梦”,它们的实质都是爱中国,热爱中华文化。
二
在艺术表现上,晨阳追求历史的真实性与艺术的审美性的统一,以下两个方面尤见功力:
其一,细致入微的环境描写。环境不仅是人物活动的场所,也透露出人物的思想感情等重要信息。《晨阳诗 文集》里的环境描写逼真、传神,是表现缅华教育工作者的节操、表达作者的眷念之情的重要手段。最为典型的是作者童年的回忆,1954—1958年,作者在缅甸丹老度过了4年的童年时光,半个世纪之后,当作者回忆起这段岁月时,当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我们一家人住在学校的砖木房,砖砌的墙壁,铺木条地板,木头楼梯。砖木房在学校礼堂舞台的左侧,要进我们家,得爬3-4层小梯。住房约7平方米大小,还有约4平方米的‘厨房’。房厅合用,即白天作厅,晚上睡觉为房。我与二弟及二姑、缅甸女佣睡在‘楼中楼’的5平方米房间,凉爽季节尚能凑合,至炎夏酷日,须一直搧芭蕉扇才能入睡。”(《丹老的童年轨迹》)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如果没有刻骨铭心的思念,也就没有如此清晰的回忆。在散文《追忆抗战老兵刘大江老师》中,当“我”向刘老师回忆了在丹老的往事时,刘老师说:“你的记忆力这么好,还记的这么多事情。”
其二,简洁、幽默的文风。《晨阳诗文集》充满了逸闻趣事,语言干脆利落。这是一种自觉的艺术追求,它反映了作者对读者接受心理的把握。晨阳的作品大多刊登在报刊上,在快节奏的当代社会,读者喜欢阅读短而幽默的文章,以释放紧张生活的压力。解读作家的幽默不能只停留在“笑”的表层,而应该深入探究作家写作行为背后的心理动机,进而认识幽默外表下隐藏的作家的思想文化观念。究其实,幽默是一种智慧,体现着艺术家的人格。黑格尔曾说:“在幽默里是艺术家的人格在按照自己的特殊方面乃至深刻方面来把自己表现出来,所以幽默所涉及的主要是这种人格的精神价值。”[①]《晨阳诗文集》里的趣事很多,细分起来,包括以下几类:有表现童年的天真的,如《追忆抗战老兵刘大江老师》中,当刘老师对“我”的父母说:“五个孩子就是你最大的财富啊!”“我”听后甚感疑惑,对母亲说:“我是老大,口袋里都没有一分钱,更不用说弟妹了。刘伯怎么说我们是最大的财富呢?”这样的句子,读来令人忍俊不住。有表现生活本身的乐趣的,比如《景栋岁月的追忆》中,有一次全校师生一起去泡温泉,不仅泡得舒坦,而且还享受了别具一格的温泉煮鸡蛋。还有嘲讽侵略者的,如《缅甸檀那卡的妙用》中,日寇侵占缅甸期间,一个日本婆在烈日下行走,脸上涂得厚厚的檀那卡被汗水冲得“沟壑纵横”,后来日本婆无意中打了一个喷嚏,“裂开的‘田地’应声从脸上脱落,令人捧腹大笑。”……这些趣事不仅带给读者欢乐,也带给他们深深的思考。
回顾晨阳的写作历程,受父亲的影响,他在初中时就萌发了写作的热情,从此开始了不懈的耕耘。年过花甲退休之后,善于学习的晨阳与时俱进,学会了用电脑写作,并创建了个人的博客。此举不仅拓展了晨阳的写作空间,也扩大了缅华文学的影响力。晨阳的志愿是“为繁荣缅华文学添砖加瓦。”(《晨阳诗文集•自序》)在以晨阳等为代表的老一辈作家的带动下,相信缅华文学的明天一定会更好!
[①] 黑格尔:《美学》(第 2 卷),朱光潜译,商务印书馆,1979年,第37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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