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绿色槟榔高脚盆》短篇之十【盲崇症】(丘文译)

编辑:缅华网 文章类型:缅华文苑 发布于2019-01-10 12:31:08 共1448人阅读
文章导读 《叶绿色槟榔高脚盆》短篇之十【盲崇症】(丘文译)

叶绿色槟榔高脚盆》短篇之十【盲崇症】

作者:钦钦都 译者:丘

 

(一)

    我们整区静寂昏黑,有些家尚末入睡,还可见蓄电池,蜡烛的微弱亮光。来往行人己稀少,虽然还不是深夜,没事就没人想出门。

    我拿着钥匙准备去关院子篱笆门,走到篱笆大门口,正在挪移两块垫门的断砖,隐约看见院前<北斗>树影下,闪动着一个黑影,我突地惧怕到手脚都发冷,微微向后退缩。

    “大侄女!”

    从黑影处问我发出的招呼,因为是在暗中,无法详细明辩,但可以意识到是一个矮个子,我紧握着院门观察时,那黑影渐渐向我移近,我警惕地控制自已不致发出惊叫……

    “是伯伯,不记得了吗?”

    屋里向外泌出的微光,使我辩出了短颇子矮矮笃笃的一位老人家,在幽暗弱光中老人家满头雪白的发丝,穿着破旧褴褛,脖上围了一条旧烂围巾,还有肩上挂着一个大大的挂包袋,老人家和我面对面,他是什么人?我想不起来,可是一种感应我感受到了,是谁?!

    “波旦克伯伯,大侄女。”

    “哦!”

    我记起来了。在我们有一艘大船的那时,在舰上的撑船工,长年累月和我们的大家不离不弃的,爸爸的亲信左右手。这水,这风,这船和同甘共苦的大船员。

    “哥旦克他真诚地想做为一个忠实奴隶,不是爸爸侮辱他的人格,不管你怎么抬举抬举,他这辈子摆脱不了这宿命。”

    关于波旦克爸爸经常这么说,是爸爸爱之切的话,重在我耳中响起,小时候船不离码头的日子,抢着背着我,到处送接我们的波旦克。煮饭煮菜是他,撑船张帆是他,上货卸货也是他,长途远航他处,不离爸爸左右,细心照顾的待卫,也是他。现在站在我面前,风尘仆仆,褴褛潦倒,像一个神经病者,我伤心悲痛不己……

    “女儿,是谁?呃!哥旦克,那么晚了,你看,来……来,进屋来。嘿,女儿,关上门呀!”

    赶忙锁了院门进屋,灯光明亮之下,波旦克更是皓首苍颜,人世沧桑是怎么样蹂躏了他,我很是奇怪,也很同情,尢其想起爸爸。

    “哥迎佑离世的消息,我在十天前才听说,我没机会见我恩人最后一面,心里很是难过。”

    “是的,哥旦克,我们有机会好好地待奉了他,嗯……去世前一,二个月还念叨,哥旦克不来己久!”

    妈妈说着,波旦克立马号啕大哭,伤心的大泪珠,沿着他黑黝粗糙的脸板,泊泊地流滴在上缅甸粗布衬衣上。

    “我亏欠了哥迎佑,我将终生抱着这个遗憾,他是我的大恩人呀!”

    波旦克不是上缅原住民,是爸爸的大船航行运货到下缅甸,回来的航途中带来的,波旦克初来时妈不很喜欢。

    “你呀!在我乡我村有那么多船员,何必把一个不知来历的人带回来!”

    妈虽愤愤然可爸没回话,后来对勤劳的波旦克,妈本身都感到不好意思。

    “哥迎佑曾经要我在他身边一个月,我也曾答应了,但是……”

    波旦克没继续他的话,用肩上破旧的围巾擦了脸,很久不再说话时,妈……

    “哥旦克,还没吃饭不是吗?女儿去添饭呀!”

    我添饭摆餐给他吃,一下可以吃下三大盘饭的哥旦克,还是和以前一样。

    看着吃饱饭后,烟雾冉冉,吸着土雪茄烟的波旦克,忆起年幼时和他一起生活的情景。

(二)

    我们幼年时一到学校放假,会到爸爸的大船靠岸的大城市去,大船有时会在<玛礼>处装载柴木,在<叫渺>载瓦缸,有时也会顺流南下装载米、盐、土虾、鱼干等。回到曼德勒就会在对岸沙滩搁上船坞,上船坞我们兄妹和爸爸就可以相处得长久些,不上坞修理时,和妈妈随着船沿江游荡。

    那一年正是我们的大船上坞维修,在这里只有船只,汽艇,进行维修,并无其他的东西和去处,我们被生活的单调寂寞煎熬;去垒沙屋,去数伊拉瓦底江上来往的船艇,远眺西边敏温山脉,问东看那曼德勒<蒿威>码头,消遣着时间。

    这时也正是曼德勒市内<阿迎>街头高台戏正演得火热之时,晚昏时滑过江面传来的鼓乐声,锣鼓乐器声诱起我想看戏的念头,每每向妈撒娇想看阿迎戏,就会被严厉地驳责,所以不敢向妈请求。谁也不会在夜晚渡过大江送我去看戏不是吗!

    有一天晚上,波旦克悄悄地叫我,后用一只小舢板渡过江,把穿着大裙的我扛在肩上看了阿迎,在戏摊买汽球给我,买饼给我吃,多快乐呀!记得那个叫<东旦阿迎>的,我至今没忘。

    序曲小剧结束,序前舞员正跳得欢时,波旦克对我说……

    “女儿,回了吧!”

    “不,女儿不想回,还想看。”

    我是个小孩,当然不会顾虑其他,在彩灯纷纷,锣鼓喧闹中乐不可支,看着戏慢慢地我睡着了,惊醒时我已回到江对岸船坞办公楼,是爸爸愤怒的吼叫声惊醒了我。

    “你,真是个没头脑的人,我们会有多大的躭心,你有没有替我们想过。”

    爸爸无法控制自已的脾气,说着挥拳打了波旦克。我害怕地躲到妈怀中直哭。爸妈对波旦克在不在船上并不关心,但不见了我的踪影,便有了重大的耽忧。不但找遍了船坞沙滩周围,还以为溺水叫人潜水寻找,妈妈哭着晕过好几次,后来爸爸好像忆起波旦克和我想看戏的念头,马上用一只小船渡江到戏摊场上四处找寻,那正是我熟睡在波旦克肩上的时刻。为满足我的意愿,送我去看阿迎的波旦克,笫二天半边脸颊臃肿。

    “为了女儿,伯伯受罪了,以后女儿不再去看戏了!”

    波旦克可是依然如故,好像未曾发生过什么。

    “伯伯不痛,女儿。也不会怨恨哥迎佑,伯伯确实有错,有错的人就得接受惩罚,哥迎佑不这样惩罚我,伯伯将不知如何自处?!现在受了拳打,伯伯倒感到释怀了。”

    微微的笑脸,波旦克表现了感到满意的表情,不管怎样,这椿意外使我难忘,每听到阿迎的隐约的锣鼓声就会凸起这椿往事。

(三)

    “哥旦克现在还在那船上吗?”

    我家把大船卖去时,波旦克是一个像孩了一般嚎啕大哭的人,爸爸虽然要他跟随我们一齐生活,但他却坚决拒绝,跟着换了主人的大船而去。爸爸卖了船转行做其他生意。爸爸奋力在新的行业,我却在学习中消磨了相当长时间,此间和波旦克失去了连系。

    有时大船来到曼德勒,空闲的时间,波旦克会到家来,为爸爸按摩手脚,寻着家里的事尽力帮做,和我有约会相见,不遇的时候较多。多年不见现今才又相会。

    “是的,我还在大船上,己不是玛名阵卖的那个船主,新主是八莫的一位商人,所以我才很少有机会到曼德勒。”

    “噢,这么说伯伯还和我们那只船在一起罗!”

    “是……是的,除了在大船,伯伯恐怕难以适应生活在其他环境了。”

    我叹了一口长气,波旦克叙说着他的经历。

    “玛名阵卖的承手不算很差,但和我合作不久,嗯,现在的主人是商人,我从来没见过,也无须见过,我的责任是照顾好大船不是吗,他们上什么货运到哪去,不是我的责任。而且现在的船都装了机器,不像以前须要人力撑,不用张帆,我只呆坐在船上抽雪茄。”

    波旦克似乎对自已的生活非常满意,不竭地说着,

    “哥旦克,年纪大了,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吧,不用搡什么心,我们也可有一位可靠的助手,哥迎佑虽然不在了,我们也还有能力照顾你。”

    妈妈这么说,哥旦克一直摇着头。

    “感恩了,玛名阵。玛名阵一家给我的恩惠,我很想尽力报答,我是下定决心直死伴着那只大船。”

    波旦克这么说,我心中起了疑惑,我们并没有对不起他的任何过错,难道他对我们抱有难解的隐痛,为什么会那么毅然决然地拒绝,可波旦克的脸部表情依然是那么赤诚仆实,我们一起回述记忆,谈说今事,一直到深夜。也许只有我们睡得熟酣,波旦克可能一夜难眠。

    波旦克睡不着是因为换了地方,也可能想念逝世了的爸爸,最可能是不在他最爱的大船上。

(四)

    第二天早上波旦克整理着他的包袱。

    “哼……伯伯做什么?还住下来吧!已经到了,多呆几天呀!”

    “不了,女儿。伯伯是来为吊唁哥迎佑,膜拜了玛哈名慕尼佛塔后就回了。”

    “噢……不行,伯伯。住上一二个礼拜,女儿也有伴呀!”

    “想住下呀,女儿。但是伯伯还得回去守那只船,伯伯还有责仼。吃人奉禄,为人尽责,女儿。”

    我们为请他吃早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留下了他。他对大船有那么大责任心。吃毕早餐即刻准备启程,出门前望着挂在客庁的爸爸的遗照……

    “呃……哥迎佑,在我内人去世,女儿夭逝,成了孤寡,困苦艰难时,是你救了我照顾我,整村人围着说我的坏话中,是你勇敢地把我接上船,我对你却未曾尽我的责任,我呀……我呀……”

    波旦克的哭声几近嘶哑颤裂,他的心忍受着一种莫名激烈的悲凄的感受,膜拜了爸爸的遗照,告别我们母女时,妈妈含着满脸泪珠,拿出一千元给他。

    “哥旦克呀……请不久不久到我们家来,我们的生活还算过得去,有困难的话随时可以来。”

    波旦克注视妈妈手中的钱说;

    “请别要我拿,玛名阵。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一辈不会忘,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会有能力尝还这段恩情,我怎能又接受你的这些钱呢!”

    波旦克拿起挂袋打了个结挂到肩上,又向爸爸遗像看了一眼……

    “自从我上了你们的船,你们和我同工那时开始,你们的经济就直往下落,我很希望你们的经济能有发展,希望倾全力帮助你们,可是……”

    波旦克悲声嘶哑,颤声气竭,使人痛心,我凝视着波旦克。

    “我曾和一位富有的女人结了婚,可邻她也因为和我结成夫妇而穷困,连牲命都损失了,整村人把我当做凶星神恶煞,不祥之物,我不怕劳苦,但是我的运命非常桀骜。看你们和我分开转业后就有了进展。这是因为我,我是这么想的。所以,你们卖船,我虽不想留在船上,也只好留下。玛名阵。”

    波旦克的话,在我心里有了沉郁的感受,在没卖成船的前一天,在爸爸妈妈面前波旦克对我说的话,重又回响在耳际。

    “女儿……你疼伯伯吗?”

    “当然疼呀,伯伯。您也疼我们吗?”

    在那个时候紫铜色的被太阳侵蚀的脸庞上,伤心悲痛使之阵阵颤抖。用他那粗糙的手不断抚摸我的头发。

    “女儿们的整家人我都疼,这个永远在心,但是,伯伯有贫困之命,伯伯永远不会富有,我怕我多桀的命运会传染你们!”

    担心贫困的传染,贫困的命会传染吗?当时说的这些话,我现在才有了理解,他是为了我们能发达才离开我们。爸爸是说船务和我们不适合。

    波旦克说是因他,爸爸说是因为船。

    详细思考一下,两种都不是正确的原由。其实波旦克和大船都不是原罪,我是这么想。人们的迷信流传下来的痛楚,不是吗!?

    “好……我告辞了!”

    “伯伯!”

    我忽地拉着波旦克的挂袋,在大家感到意外瞬间,拿过妈妈手中的一千元,迅速塞进波旦克的挂袋里。波旦克极力拒收,我也强制塞入,我们之间那些钞票被揉得不成样,最后,波旦克好像下了接受的决定,不再强拒了。

    “女儿们既然很想我接受,我就接受了吧!可是,我再也不会到女儿们的家来了!”

    问大门突地转身离去的波旦克背影,我又不觉悲悯交加,我们给的这一千元,他又究有怎样的解释和想法。

(五)

    波旦克回去了,可给我留下了不可消化的心思,波旦克耿直坦诚,有感恩之心,勤于工作,对自已的命运以自已的水准,有他标准的认知。可是,他不知人生运命的真谛。不懂得去寻觅,他会老老实实抱着刻骨的他的信仰至死不渝。他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的这种刻骨的信仰是谁赐予他的?从哪来的?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抺弃!谁有这样的魅力!

    深更半夜到来的波旦克,隔天天一亮就回去了。这一夜晚对我来说,给我留下长年累月,挥之不去的震憾片断。一个晚上得到的教益,为了这,可是投入了漫长无尽的代价和时间。

    现如今我最想知道的是,在接手我们的船只的后者,他们都陷入贫境了吗?还是都发富了?实实在在的是波旦克将抱着他刻骨铭心的信仰度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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