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赏月,却似赏月——回忆文革时一次过中秋节---(叶国治 洛杉矶)
不是赏月,却似赏月
——回忆文革时一次过中秋节---
叶国治 洛杉矶
好生奇怪的题目?不假,那是我一生中过的一个窝囊的中秋节!有家,却不能和老婆孩子在一起吃月饼,团圆。头顶明月,离月亮更近,却没有一点诗意,心头怅怅然。
那是1967年的中秋,昆明两派追入武斗最激烈时期,掌权的造反派头头下令要我们化验室晩上值班守夜,遇到情况(发现有人前来袭击,立即向临委会报告)。为什么?因为前几天,我们厂附近矿山车间发生过-场武斗,从昆明来了几车头戴安全帽,手持铁棍梭标的人员,一下车就和我厂的武斗人员打了起来,我厂那些好斗的造反小子不是吃素的,在市里是响当当的某派卫队,敌众我寡,且战且退,他们从天桥(水泥厂运送矿石的传送带走廊)撤回来,对方不熟地形,不敢冒进,其中一个冒失鬼,冲在前头,不知被谁一梭标刺中,从天桥上摔下来,呜乎哀哉!头头们怕对方报复,就加强值班,防止偷袭。我们化验室,都是些逍遥派,平吋不参加他们活动,他们就以保卫工厂名义,要我们值夜班。
中秋节这天,食堂按照往例,加菜弄了个红焼肉,各家打饭回屋自个吃团圆饭。我吃过晩饭,就到厂去。乘着黄昏余晖,我到厂里与老王,老周,老饶,老程会合,商量怎么个守夜法?厂区这么大,一个晚上走来走去太累,最好找个高处,看得到远处,商量结果,我们到水泥库顶去!
水泥厂有一个圆形高几十米的水泥库,库顶有平台,台上有值班小屋。有一个螺旋形窄狭石梯直通厍顶,在库顶上是最安全的。外来人不易找到入口,即使找到,也难于攻上。
我们气喘呼呼地爬上库顶。天己灰暗,月亮还未出来,可能还在云层里化装吧?秋风习习,格外凉爽。我们向四周囲眺望了一遍,望东,看见昆明市区的灯火和楼房。望西,是曚朦昽胧的西山睡美人。望南,是五百里滇池的渔火。望北,是我们厂每日开采的秃山。向下看,就是名闻遐耳的滇缅公路。我们今晩守夜,就是看看有没有装载武斗人员的车辆经过,-发现,立即电话通知临委会。
我们在库顶上走走,看看,倒也軽松,却又无聊。老程是个扑克迷,他是水泥磨机技术员,库里的水泥就是在他的技术指导下制成的。平时,他最喜欢蹲俱乐部,扑克牌时时揣在身。他说,我们打扑克,一个人巡看就行啰,等会轮流,可要得?当然受欢迎。我的牌技差,也不怎么兴趣扑克,我就让他们先玩。也时不时地进屋里坐坐,歇歇,看看。
横在脚下的滇缅公路静悄悄,连个人影也不见,平常川流不息的车辆也不见了。我倚靠在栏杆上,望着月亮从云层里慢慢地露出脸来像个害着的姑娘!月亮逐渐地又大又圆又亮,今天晩上,我离她更近,好像更亮,可是,我没有心情。昆明市区时不时有闪光的琉弹射向天空,枪声啪啪,有时一两声,有吋是机枪的连发声,中央一再指示,要文斗,不要武斗,可是没有人听。短短几个月,两派就由咀巴斗到拳头斗,又由棍棒斗到枪炮斗,乱糟糟的时势何时了?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谁还有心情来赏月?大家都守在家里吃那几个凭票供应的乔麦饼,只求安全就是幸福了。
美丽的昆明,往年中秋,赏月的去处很多!有的去大覌楼临水赏月,有的去金殿登高望月,有的去滇池泛舟,有的黒龙潭情人约会,有的去翠湖……可是,今晩,在这种乱糟糟的日子里,还是呆在家里最安全!
我头顶明月,心头淡然,没有一点新鲜感,凉风习习,却有奌高处不胜寒……天亮了,我们打着呵欠,学着电影里打更人的台词:“平安无亊啰!”拖着蹒珊的步子转下楼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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