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位中文老师 (苏顺路)洛杉矶
我的第一位中文老师
洛杉矶 苏顺路 2011.10.17
一九四八年,我在缅甸伊江三角洲渺茗县城对岸龟雷村寺院学梵文。大哥从乡下回来,问我转读中文,我欣然答应,于是随大哥去了乡下。
其时,大哥在布陆村工作。布陆村离渺茗县城一小时船程,村子很小,只有一条沿江泥路,几十户人家,却有不少中国人。因有个巨大的碾米厂,与众不同。每年秋季,厂后空地谷子堆如大山,蒸煮晒干,碾米出厂,日夜繁忙。当时,缅甸是大米出口最多的国家。伊江三角洲是天下粮仓。
厂主郭老板家居渺茗县城,每天早来晚归。大哥料理厂主及其弟妹,主要职员伙食。职工宿舍,两层四套木房,大哥免费分得其中一套。我与大哥大嫂,小姪女同住,第一次住两层楼,跑上跑下,十分新鲜。
学校位居村中,距米厂两三百米远。是间双层木屋,下有住家。外褂“培植小学”蓝底白字大木牌。老师姓马,中年男士,喜欢穿白衣白裤。学生不足二十人,分高低数班,我入读第一册。记得头一天上学,老师问我甚么,只会摇头,一问三不知,一句国语都听不懂,大家哄堂大笑,我十分尴尬,羞愧不已。也许幼龄易学,我很快学会讲国语。记得课文第一页是“来,来,来,来上学。去,去,去,去遊戏。”
老师背后,右褂孔子,左褂孙中山。旧式教育,体罚为主,触目惊心。头一天授课,第二天默写,错一字,打一棍重棒。错多次。轮流打双手。有个女生被打至手肿。家长无权干涉。期初,我也挨打几次,痛得要命。我很佩服一个同班同学。他挨打最多,却脸不变色,心不跳。有一次,我见他将字写在桌面上,自己冒天大危险,步人后尘。若被马老师发现,冰雹落手不算,跪膝孔像,贖罪不放。幸亏没发现。
万事起头难,为了记住一个生字,我反复练习十几二十遍。自己学会笨鸟先飞,早起晚睡,迎头赶上。几个月功夫,步入正轨。
马老师除了打学生,教学生并不保守。不知怎样,后来似乎不见他打学生了。他思维科学,施教灵活,符合时代要求。注重德,智,体全面发展。他常讲孔子,孙中山故事。他多才多艺,国语,算术,尺牍,劳作,美术,音乐,体育,样样内行。课间还表演特技魔术,我们张目结舌,呆若木鸡,百思不解。一次,他手捧一瓶浮白鲜花,如获珠宝,叫我们上台观赏。那花鲜艳芬芳。他问大家有否听说“昙花一现”。这就是几年不见,高兴才开的昙花,等一会就凋谢,大家有福气见到它。
一天下午,他分发小片白纸,进行算术有奖竞赛,题目是:围一堵墙,先立一木柱,接着围五根小竹,重复下去,已知共用去三十五跟小竹,试问动用几根木柱。注意:此围墙留有一个出入口。全场鸦雀无声,聚精会神,快速解答。高班一个同学先交卷,我排行第四,待全体交毕,老师倒翻纸叠,一张张过目,并把其中一张摆放一边。完了,抬头望了我一眼,我心里紧张,忐忑不安。老师宣布比赛结果。正确答案是八,全体同学只有一个低班同学答对,苏顺路。我兴喜若狂。大家用好奇与羡慕眼光注视着我。老师指示我起来解释。我说三十五跟小竹间需用七根木柱,由于留出入口,第三十五跟小竹旁,须加多一根木柱,总计八根。老师当场颁发两本新练习簿,上有亲笔鲜红“奖”字。当我上台领奖时,台下响起一片掌声,这是我首次荣获嘉奖。
马老师住在一家华人商店楼上,紧挨我们宿舍,每天下午到江边码头冲凉。见到大哥,手翘拇指誇我。嘱咐大哥刻苦培养,大哥很得意而欣慰,鼓励我努力学习,将来继承父业,做生意,赚大钱,夜晚抽空教我珠算。可惜,我虽然读到高中毕业,与大哥期盼背道而行,即辜负大哥苦心培养,又落得一生贫寒。
学校附近有个家,拥有一块空地,老师征得家长同意,亲自爬到树上,吊绳褂板做秋千,教我们玩。
每隔两星期,带我们到户外活动。一次,我们成群结队到村郊,大家围坐草地,老师轮流给学生蒙上眼,张开双手绕着穿插,说是飞行员训练。
更使我们感动的是,他搅费心机去仰光订购童子军装。漂亮的深绿短套装,配戴蓝白领巾,胸褂口哨,腰别绳索,头顶宽圆毡帽,脚穿鞋袜,列队操练,整齐雄壮。整套教学内容不亚城市学校。他带我们跋山涉水,远足附近村庄,与当地少年进行体育較量,增进友谊,心情舒畅。
有一次,渺茗首富林先生过世,经郭老板指示,马老师率我们童子军队伍远赴渺茗参加吊唁,深受各界好评。
快到双十国庆节,马老师教我们做双十灯笼,大小五角星灯笼,所用彩色玻璃纸,远从仰光预先订购。我们还动手做了许多彩球彩带,提前悬挂教室内外。到了双十国庆节,白天开庆祝会,晚上点灯联欢,好不热闹。
一年半后,由于大哥工作调动,我依依不舍,离开布陆,离开敬爱的马老师,亲爱的同学们。转学到渺茗中华中学。再也没有见到马老师。
也许大龄读小学,1年半上中学没有问题!
有冇搞错?才读一年半就升中学?神童?
一个好老师真是人生的一笔财富。我们或许不缺乏爱心,可是我们也需要丰富的学识和坚定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