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南智文

    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南海仲裁案似乎有了偃旗息鼓之势。在南海仲裁案宣布结果不到两周，中国与东盟国家外交部长于7月25日发表了关于全面有效落实《南海各方行为宣言》的联合声明，只字未提南海仲裁，仅指出各方应承诺保持自我克制，以建设性的方式处理分歧。同日，美国国务卿克里在与中国外长王毅会面时表示，美方对南海仲裁结果不持立场，支持中菲恢复双边对话，美方愿与中方加强沟通，通过合作妥善管控分歧，尽快使南海局势降温。至此，有关南海问题的报道开始淡出中国各大媒体头条，南海争端好似进入了平息阶段。然而，事情远非如此简单。8月2日，美国总统奥巴马在会晤到访的新加坡总理李显龙时，又高调重申了确保南海自由航行与飞行的重要性。

    美国为何要在“南海航行自由”问题上对中国纠缠不放呢？若是依了中国外长王毅所说，南海是目前世界上最安全、最自由的航道之一，中国作为南海最大的沿岸国，是最希望维护南海的航行自由，那么中美两国在这个问题上就不会有大的矛盾。可事实上是，随着美国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两国近年来在南海问题上矛盾丛生、斗争不断。这究竟又为哪般？在仔细推敲美国提出的所谓“南海航行自由”问题后，智文君想起了一百多年前美对华实施的门户开放政策，在惊叹两者背后有诸多相似之余，不禁感慨美对华政策核心竟是一脉相承、百年未变。看穿了这一点，也就看穿了美国为何抓着“南海自由航行”问题不放了。此话怎讲？且听智文君一一道来。

    先说门户开放政策。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后，西方列强竞相瓜分中国，划分势力范围。那会儿，美国忙于美西战争，没赶上瓜分潮。战争一结束，美国为了让商品能够打入整个中国市场，国务卿海约翰于1899年9月6日照会英、德、俄、日、意、法各国，提出对中国实行“门户开放”政策，要求列强就各自在华的所谓“势力范围”和既得利益互相承认，同时承认他国在本国“势力范围”内可以享有同等的关税特权和通商航运等利益。1900年7月和10月，美国向各国发出了第二次、第三次“门户开放”政策的照会，强调“保持中国的领土与行政完整，保护各友邦受条约与国际法所保障的一切权利，并维护各国在中国各地平等公正贸易之原则。”从此，“利益均沾、机会均等”和“保全中国”成为门户开放政策的核心。可以说，新中国成立前，门户开放政策是美对华政策的基轴，是美国利用列强在华形成的交错牵制因素，通过强调遵守国际法来引导列强在中国达成美国所希望的国际共识。隐藏在背后的是，美国对自身利益在华受到威胁而引发的焦虑以及对争夺“公开市场”有可能失败而感到的不安。鉴于美国当时与各列强在实力对比上没有明显优势，美国急切需要通过主导和制定国际规则在中国及远东谋求一种美国主导的“平衡”与“均势”格局，以满足其垄断资本向海外扩张的需求，确保美国崛起为超级大国。至于那些不遵守国际法，违背门户开放政策的列强，美国会采取相应措施加以反制，甚至不惜使用或威胁使用武力。说穿了，门户开放政策并非仅仅适用于中国，而是美国逐步称霸世界的战略性政策。

    再说南海航行自由。据统计，全球25%的海上航运量要经过南海运往各大洲，中日韩等国85%以上的石油进口需要经过南海，美国从亚太地区进口的各种重要原料90%要经过南海航道运回北美。长期以来，中国和南海沿岸有关国家维护了南海的航行自由，美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从未对南海航行自由提出异议。可是从2009年美国“重返亚太”后，美国不断炒作南海航行自由议题，借机推进“亚太再平衡”战略以遏制中国崛起。中国和150多个国家认可和遵守的是联合国于1982年通过的《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中有关“航行自由”的规定，即一国在另一国的领海领空内行使航行与飞越自由要符合“无害通过”的标准，既要经沿岸国批准，也要顾及该国的主权、安全和尊严；一国在领海之外，虽享有航行与飞越自由，但同样要顾及另一国的主权、安全和尊严。然而，美国不认可这个规定，没有签署该公约，并抢在公约签订前制订了“航行自由计划”，以维护美军出入各大洋的自由和机动性，挑战新的海洋秩序。美国认为，军舰和其他船只一样，拥有无害通过领海的权利，无需事先获得沿岸国同意，甚至无需告知沿岸国；一切船只及飞行器在专属经济区内享有的航行自由和飞越自由，包括军事测量和军事演习的权利而无需获得沿岸国的许可。美国公开声称，“航行自由计划”是为了挑战一些国家“过分的海洋权益声索”，其实施对象是包括美国盟友在内的所有国家，而不仅仅针对某一国家。譬如，2015年，美军舰、战机在世界各地开展的所谓“航行自由”行动，挑战了中国、印度、印尼等13个国家和地区“过分的海洋主张”。美国之所以将南海列为“航行自由计划”的重点区域，直接原因是其对中国保障南海航行自由政策的不信任。隐藏在背后的是，美国对中国南沙岛礁建设有可能朝着有利于中国方向发展而引发的焦虑以及对中国有朝一日在断续线内主张排他胜权利而感到的不安。鉴于美国当下在实力上是全球唯一超级大国，美国急切需要利用国际法“合则用、不合则弃”的霸权逻辑和“美国例外”思维来主导建设新的海洋秩序，以在南海及亚太地区谋求一种美国主导的“平衡”与“均势”格局，从而遏制中国崛起。说穿了，南海航行自由并非完全针对中国，而是美国维护其全球霸权地位的战略性政策。

    最后，说一说美对华政策核心。透过门户开放政策和南海航行自由，可以管窥美对华政策的核心其实百年未变。首先，美对华政策的底线是不搞垮、不搞乱中国。美国认为稳定、完整的中国才是真正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譬如：1922年2月6日，在美国主导下签订的《九国公约》，明确规定“尊重中国主权独立，领土和行政完整；给中国以完全无碍的机会，以发展维持有力巩固的政府。” 2016年6月6日，美国总统奥巴马向第八轮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和第七轮中美人文交流高层磋商开幕式发来书面致辞，表示美国欢迎一个稳定、和平、繁荣的中国崛起并在世界事务中发挥作用。其次，美对华政策的手段是建设以美国为中心的霸权制度体系。无论门户开放政策，还是南海航行自由，美国都是通过强化国际制度的创设、维护和更新，让美国的利益和理念转化为对华关系的整体利益和理念。譬如：美国通过世界贸易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等全球经济机制，对中国施加影响，而当美国认为对华政策中某些国际规则已经不能够反映美国意志，并因此无法维护其国家利益的时候，美国就打造新的国际规则，像美国近年来主导推行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TPP），企图用美国主导的新规则把中国排除在外，以抗衡中国主导的“一带一路”和亚投行等规则的建设，从而遏制中国崛起。再次，美对华政策的基点是美国主导的维持地区平衡的均势战略。门户开放政策可以说是美国均势战略的初步尝试。当时，美国认为列强之间在中国的激烈竞争以及中国被肢解将破坏东亚地区的均势，不利于东亚地区的稳定，势将妨碍美国在该地区获得利益。美国要通过推行门户开放政策来保持东亚地区的战略均势，不使英日俄任何一方在东亚称霸。目前，南海航行自由背后所透露的美国对华战略亦是要在中国和亚太地区形成美国主导的战略均势。为此，美国一方面在军事上解禁日本，挑动南海声索国闹事，组成围堵中国的东北亚、东南亚安全体系，同时支持印度在西南方向制衡中国，企图用亚洲的力量来应对中国的崛起，以实现所谓的“亚洲再平衡”，形成遏制中国的亚太地区战略均势。最后，美对华政策的本质是利用“巧实力”限制中国。2007年，美国前副国务卿阿米蒂奇和著名政治学家约瑟夫•奈首次提出运用“巧实力”来帮助美国重振全球领导地位。简单来说，硬实力+软实力=巧实力。美国利用“巧实力”影响别国有三种方式：强制性威胁（大棒）、诱惑或补偿（胡萝卜）、吸引和合作。不难看出，美国在门户开放政策中利用“巧实力”限制中国被其他任何列强国家的完全控制，确保美国在中国的利益；在南海航行自由中利用“巧实力”限制中国对南海九段线内海域的完全控制，确保南海成为美国的“最高国家利益”。

    总之，中美关系是21世纪最重要的双边关系，随着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推进，势必与崛起之中国摩擦不断，而中美最终能否避免“修昔底德陷阱”，智文君认为取决于美国在多大程度上接纳崛起的中国以及美国的衰落程度和中国的崛起速度。也许西奥多•罗斯福的信条：“扩张的民族和不扩张的民族，最终都要衰亡，但是扩张的民族留下了后代和辉煌的记录，而另一个却什么也不留下。”能带给我们一些额外的思考与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