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蕴 翰悦缅甸评论

2017年9月21日澳大利亚前总理陆克文在《纽约时报》撰文分析缅甸若开邦罗兴伽人危机，该文写道：“昂山素季女士所面临的挑战就是，既要为罗兴伽人问题制定长效解决方案，又必须避免被军方找到口实以推翻她所领导的民选政府。”陆克文先生的担忧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缅甸独立70年以来军人已经发动了3次政变（1958年“宪法内政变”、1962年和1988年）。但是缅甸发展到目前这个阶段军人再次政变的可能性已经式微。

作为缅甸国务资政(实际上的行政首脑)，昂山素季在该国安全议题上的话语权其实很小。国防军的重大行动只是以简报的形式通知她，有时候甚至没有通报。虽然国防军总司令敏昂莱在国家礼宾秩序中只位列第8——在他之前按从高到低顺序依次是总统、国务资政、第一副总统、第二副总统、国会人民院议长、国会民族院议长和联邦首席大法官——但是缅甸现行宪法（2008年颁布）明文规定“国防军总司令是所有武装力量最高统帅”，该宪法还规定“如果出现叛乱、暴力等非法强制方式或意图导致的紧急状态，危害联邦统一、民族团结和主权完整，国防军总司令有权根据本宪法的规定接管和行使国家权力。”

宪法还赋予缅甸军人立法权（联邦及省邦议会25%的固定席位）和行政权（权力巨大的“行政总局”归军人控制的内政部管辖）。可以看到，军人控制国家的手段是足够有效且层次分明的：在安全等领域继续掌握绝对主导权；在立法等领域放弃支配权，保留否决权（类似五大国在联合国安理会中的角色）；在行政事务等方面与民选政府共享权力。

缅甸一直都不乏“政治阴谋论”的土壤，其中有个甚至在缅甸研究圈都颇为盛行的看法是：军人集团故意“放水”让昂山素季上台，并制定了一个秘密计划破坏、削弱昂山素季领导的新政府，这样广大民众就能看到民选政府的软弱无能，从而得出结论只有坚强有力的军人统治才能带来国家的改革与进步。

军人集团的政治路线助推昂山素季上台

将军们确实有足够的势力和手段来破坏并推翻民盟新政府，但是只要我们对缅甸十几年来的发展历程进行实证分析（而不是“哲学思辨”或者“规范演绎”），就会发现军人集团长期以来的政治战略（路线）实际上一步一步助推了昂山素季领导的民盟政府上台执政。这是我们唯一能够确认的军人集团政治战略，其它的“潜在议程”都缺乏事实依据。

这一切的起点是2003年时任总理的钦钮将军宣布缅甸国家发展“7步路线图”，旨在确立“有纪律的繁荣民主”：第一步是恢复于1996年中断的国民大会；第二步和第三步是实行新机制引入民主程序并草拟新宪法；第四步和第五步是举行全民公投确立新宪法并举行议会选举；第六步是召开新议会；最后一步（第七步）是建设一个现代、发达和民主的国家。

接下来的发展是严格按照路线图的规划进行：2008年颁布新宪法、2010年举行全国大选（民盟拒绝参选，巩发党政府上台）、2012年举行议会补选（民盟参选）以及2015年再次举行全国大选（民盟以绝对优势上台）。整个过程都是在将军们的密切注视下发生的，他们可以随时终止或者任意操纵这个过程。他们可能没有料到吴登盛政府的改革范围如此广泛，改革步骤如此迅速；也没有料到昂山素季会绕开宪法创立“国务资政”这个职位。但是他们能够预想民盟会在2015年大选中获胜，昂山素季会成为国家的实际领导人。2015年12月，前军政府领导人丹瑞说：“她（素季）将成为国家未来的领导人，这是事实。我将全力支持她。”

缅甸“第四王”

缅甸军队最高学府国防大学校门口树立了该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三位国王的全身像，他们分别是蒲甘王朝（11-13世纪）的阿奴律陀、东吁王朝（16-18世纪）的莽应龙和贡榜王朝（18-19世纪）的雍籍牙。缅甸在这三位英雄国王的统治下实现了国家的统一与发展。于是有人说，缅甸国防军自视为接下来的“第四王”，并将其最高原则，即“制止联邦分裂、制止破坏民族团结和永远维护国家主权”写入宪法。事实上，缅军从诞生起就是一个具有强烈政治意图的组织，它的创始人、昂山素季的父亲昂山将军就是当时的学生运动领袖。现在，昂山素季通过正式的选举拥有国家政治合法性，将军们需要她的“政治庇护”来营造有利国际国内环境，实现国防军正规化和现代化发展。

正如美国乔治城大学荣誉退休教授大卫·斯坦伯格所说：“尽管有不少人认为缅甸国防军利用不同手段统治国家是出于他们对权力的迷恋和腐败，但是我相信这背后有一个思想核心与一种国家目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