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赟泽

根据亨廷顿教授“文明冲突论”的观点，东南亚和南亚地区是世界佛教文明同伊斯兰文明交汇融合之处，该地区的政治、经济利益等方面的矛盾也多以不同宗教文明之间爆发冲突的形式表现出来。

“宗教民族主义”这个词，在《民族主义论集》中第一次被提及。美国宗教政治研究学者马克·尤尔根斯迈耶指出，宗教民族主义在20世纪末的全球性复兴就是对二战后世俗民族主义提倡的一些列关于“政治自由、经济繁荣和社会公正”的政治图景落空后的失望反馈。从某种形式上看，宗教民族主义的复兴也是对全球化以来世俗道德秩序崩溃的某种激进形式的反应，并已经对世俗政权构成越来越大的现实威胁。由此，我们可以认为宗教民族主义是一种以宗教作为意识形态和精神支柱、以宗教认同为特征的民族主义思潮或运动。

缅甸是世界佛教徒占全国人口多数的国家之一，佛教在缅甸有着悠久的历史，缅甸的社会在历史长河中，一直浸润在佛教和佛教文化中。宗教民族主义在缅甸的具体表现就是佛教民族主义，即以佛教作为意识形态和精神支柱、以佛教认同为特征的民族主义思潮和运动。

根据相关领域学者的研究，我们指导当宗教能力和政治需求都很强的时候就会形成宗教民族主义；当宗教能力强，政治需求弱时，宗教不具有政治化倾向；当宗教能力弱，政治需求强时，形成的是世俗化民族主义；当两者都很弱时，什么都不会发生。因此，宗教民主主义的产生需要强大的宗教势力和极强的政治需求。

纵观缅甸的历史，缅甸的佛教民族主义起始于英国对缅甸的殖民入侵。自从缅甸的第一个蒲甘王朝开始，佛教在缅甸就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僧侣在王朝中也发挥着不可忽视的政治作用。而英国殖民者的入侵，带来了西方基督教文化。在此背景下，反殖斗争与维护佛教正统地位天然地结合在了一起，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缅甸各地出现了许多民族主义色彩浓厚的佛教研究会团体。佛教在民族主义运动中动员组织群众，推动了大规模的民族主义群众运动，为反英殖民统治提供了强大凝聚力。这一时期缅甸的佛教民族主义之所以能迅速发展壮大，一方面是由于缅甸佛教强大的传统宗教能力为其迅速发展提供可能性，另一方面是缅甸反英国殖民统治、争取独立的强烈国内政治需求为其发展创造必要性。

1948年，缅甸独立以来，佛教越来越走向世俗化，政治需求对佛教的依赖越来越小，甚至在奈温军人政治上台后，实行了“政教分离”的政策。但是在1988年后，缅甸军政府时期，由于其糟糕的执政能力和政绩，导致政局社会动荡。亨廷顿认为, 政治转型过程中宗教意识形态填补了世俗意识形态的空虚, 利用和强化宗教情绪被政治家视为实现政治目标、获取政治利益的有效手段。为了维护自身政权的合法性，军政府便用佛教作为政治修辞，自称抵制异族，保护佛教的救世主，军政府的刻意引导为佛教民族主义在政治转型时期的缅甸爆发埋下了种子，让佛教民族主义再次兴起。

2011年2月，缅甸举行总统选举，国家和平与发展委员会将权力移交给由吴登盛总统组成的新政府，标志着缅甸政治转型的开端。这一时期，军政府时期强力压制的民族矛盾和宗教纷争重新出现，而与此同时僧侣和政治的结合日益紧密，缅甸已经开始再次出现某些形式的佛教民族主义。这一时期缅甸佛教迅速恢复了强大的传统宗教能力。而与此同时，缅甸国内也出现了强烈的现实政治需求，如何整合多种不同背景的族群，建构多元主义的政治意识与文化观念，是缅甸政治转型过程中面临的核心问题。寺院社区和佛教社会的焦虑大部分源于国家正在经历的迅速变化和未来的不确定性，当社会在迅速变化时期寻求归属感和方向感的诉求和改革带来的经济焦虑感碰撞在一起，产生了强烈的现实政治需求。缅甸佛教强大的传统宗教能力和缅甸政治转型时期强烈的国内政治需求为其发展创造必要性。

缅甸的佛教民族主义不仅出现在政治舞台，还出现在民族冲突中。近年来，罗兴亚人问题的凸显，面对长相与缅甸人大相径庭来自异邦同时还持有伊斯兰异教信仰的罗兴亚人，缅甸国内佛教民族主义成为了缅甸国内佛教徒与罗兴亚穆斯林冲突不断激化的重要推手。随着20世纪末，宗教原教旨主义的复苏和军政府时期爆发的“袈裟革命”，缅甸佛教民族主义走向极端。缅甸的佛教徒公然表达了对穆斯林的厌恶，对于多起穆斯林强奸佛教女子事件，佛教徒与穆斯林爆发了激烈的宗教冲突。军政府为了稳定国内局势，强力镇压了这股不断激化的佛教民族主义浪潮。

缅甸联邦共和国成立后，佛教团体与穆斯林的紧张局势依然未得到缓解，同时随着政治氛围的日渐宽松，彼此之间的敌对情绪和宗教民族矛盾立刻爆发，全国各地都充斥着反穆斯林情绪。不仅如此，国际社会对缅甸国内的佛教极端主义有着密切关注。2013年6月，美国《时代周刊》将缅甸佛教极端主义“969”运动领导人维拉图作为封面人物，并刊登了“The Face of Buddhist Terror”一文。在西方社会，佛教民族主义已经上升为恐怖主义，并对缅甸的行为进行了强烈谴责。

自1961年，吴努政府将佛教定位国教的那一刻开始，佛教民族主义就已开始活跃于缅甸，它促进了近代以来缅甸传统文化的延续和发展，增强了缅甸人民的民族自豪感和文化自信，巩固了佛教在国内的统治地位。但是，佛教民族主义也是一把双刃剑，除了恶化了缅甸在国际社会上的形象，更骇人的是，刺激了缅甸国内伊斯兰极端主义的发展，面对佛教极端主义，穆斯林们也同样会用伊斯兰极端主义来回应，这使两个宗教群体的矛盾更加无法调和。罗兴亚人问题的解决遥遥无期。文明的冲突在若开邦愈演愈烈，若开邦地区就像一个火药桶，只需一点点火星，就能爆炸，未来的冲突将不断地走向极端。

佛教民族主义，我相信，在未来仍然会继续在缅甸发挥很大的影响。如何运用佛教民族主义，在国际塑造一个良好的缅甸的形象，在国内推行发展政策和民族政策，对于缅甸政府来说，是一个永恒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