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农村萎缩与城市膨胀
来源:《经济学人》杂志,2019年7月
原标题:Myanmar’s countryside is emptying and its cities bursting
翻译:弱水
当她从农村搬到缅甸最大的城市仰光时,玛代代内(MaThet Thet New)很害怕。她的丈夫刚刚去世,她需要养育五个孩子。她在莱达雅工业区的一家服装厂找到了工作,并节省了足够的钱购买附近棚户区的单间竹屋。现在她对此很满意。她的两个女儿在服装厂工作,而她还需要照其他3个小孩,并经营一家路边小餐馆。工厂工作很容易,她笑着说,工厂比较轻松,比在田里劳作要好得多。玛代代内女士是过去十年来从农村到城市的移民浪潮的一份子。虽然缺乏数据,但2014年的一次全国人口普查发现,该国5000万人口中,有920万人在有生之年搬离了所在的镇区(即农村)。这些人中有超过三分之一是2009年之后离开农村的他们大部分去了仰光。目前每三个缅甸人就有一个住在城市里。
许多人是因纳吉斯而被迫离开家乡的,2008年的这场飓风造成大约14万人死亡。之后,数十万人陷入贫困,并搬到城市重新开始生活。但这场灾难也暴露了该国军事独裁统治的弊端。在随后的几年里,军队放松了对权力的控制。改革措施包括了缓解对国内移民的限制,热烈欢迎早前被禁止的外国投资。
这有助于迎来快速增长的时期。从2008年到2018年,经济平均每年增长6.3%,这要部分归功于蓬勃发展的服装业。同期,服装和鞋子的出口增长了十倍,2018年达到了53亿美元,约占国内生产总值的8%。
莱达雅工业区创造了大量的就业机会。制衣厂的墙上挂满了空缺职位的招聘广告。玛代代内女士花了五天的时间就找到了工作。吸引农村居民进入城市工作的并非高工资,而是工作有保障。工厂每天能挣3000缅币(2美元),大约是农场收入的一半,但工作要可靠得多。
移民的迅速涌入使得工厂周围的贫民窟蔓延。2017年的一项政府调查发现,一个8平方公里的生活区容纳了47.5万人口。大多数房屋都只有一个房间,由竹子,棕榈叶和防水油布搭建而成,条件艰苦。这些贫民窟犯罪率很高,垃圾堆积如山。在雨季经常发生洪水,导致未经处理的污水泄入街道,引发疾病传播。卫生部的一项研究发现,贫民窟密集的乡镇受湿气疾病影响最严重,如结核病。
仰光市政府计划在其周围建造更多廉价房屋,这似乎也没有解决问题。划定的地点仍未开发,私人投资者也尚未找到。亚洲开发银行估计,为了给贫民提供住房并适应不断增长的人口,仰光需要在未来十年内,每年建造10万套廉价房屋。而2010年至2016年间,每年只修建约3千套。
即使对于那些有工作和住房的人来说,莱达雅工业区的生活也是不稳定的。钦代(Khin Thet)在她的房子上花了110万缅元,但仍然担心在新铁路建成后,她会被驱赶。几乎没有人能获得诸如遣散费之类的合法权益,因为她们所在工厂本身就不正规,或者他们的雇主未能完成相关文件手续(并支付税费)。被压榨的风险始终存在。大多数到贫民窟的移民都是单身,超过一半是女性。一些皮条客也盯上了被工厂解雇的女工。
对于那些找不到稳定工作的人来说,城市生活不比村里好。三年前,觉泽帕图阿(Kyaw Zepa Tua)和他的家人来到莱达雅。他和妻子努力养活他们的孩子,并欠了房东的债,房东每月收取4万缅币,提供竹屋宿舍中的一间住房。其他四个家庭同他们合租这个竹屋宿舍,并都处于类似的拮据状态。觉泽帕图阿先生闷闷不乐地说,如果情况没有改善,他们不得不回到村里去。
返乡的移民发现,城市化改变了乡村生活,造成乡村人口短缺。在仰光以西的伊洛瓦底地区,这一点尤为明显。部分原因是这里靠近仰光。但是,伊洛瓦底地区的土地所有权率也很低,让当地人没有理由留下来,这里还遭受过纳尔吉斯飓风肆虐。结果,村庄正在空置。国际移民组织进行过6项相关调查,其中一项调查发现,三分之二的家庭中,至少有一名家庭成员外出。
工龄人口流动失调。当地非政府组织的工作人员温佐乌( Win Zaw Oo)说,这正在改变村庄的文化。很少有人承担以前基层年轻人做的工作,例如修复道路和桥梁,以及组织佛事活动。村委会的工作也正在削弱,这些机构负责解决纠纷并与中央政府联系。以前村里最能干的人会加入村委会。现在他们会前往城市。一位专家遗憾的说到:“只剩下酗酒和吸毒的人。”
来自城市亲戚的汇款也在改变生活。小卖店可以作为现金转账公司的中介网点,帮助当地人便捷寄送和接收现金。2016年,只有1%的人利用手机应用程序或现金转账公司来转移资金。支付公司WaveMoney的老板布拉德琼斯说,现在有80%的人采取这种方式了。该公司在2018年处理了13亿美元的汇款转账,今年业绩已经超过了这个数字。
村庄人口外流对农业产生了重大影响。钦埃(Khin Aye)是伊洛瓦底地区的农民,通过他家后窗便能看到其名下的14英亩稻田。在自家猪圈的呼噜声中,他描述了寻找劳动力的困难,每天的工钱是以前的2倍。一项研究发现,2011年至2016年间,该地区的农业工资增长了40%。一些努力维持生计的农民最终出售了他们的稻田,或者转向劳动密集程度较低的农作物。自动化是另一种选择。水牛越来越少,不过拖拉机耕田变得常见。钦埃两年前开始租用拖拉机。他向租赁公司支付的金额与他过去给劳动力支付的工资大致相同,但现在工作的速度要快得多。
来自密歇根州立大学的妙迪达温(Myat Thida Win)和本·贝尔顿(Ben Belton)以及来自北京大学的张晓波(编按: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讲席教授)在最近的一项研究中发现(编按:论文题为Myanmar’s ruralrevolution: Mechanization and structural transformation),2011年至2016年期间,缅甸南部农场使用机器收割的比例从10%增加到54%。他们还研究了五家当地农用车经销商的年销售额。研究发现,2013年至2016年间,两轮拖拉机销量翻了一番,达到20684台。四轮拖拉机和联合收割机的销量从460台增加到5572台,增长了12倍。伊洛瓦底水稻产区的几乎每个人都认为自动化的浪潮对于他们来说是个解脱,这种所有人都拥抱自动化的情形在世界其它稻田地区并不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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