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文译‖ 回到未来?缅甸局势走向的九种可能性

编辑:缅甸联合译评社 文章类型:观点时评 发布于2021-03-26 12:19:42 共1696人阅读
文章导读 外文译‖ 回到未来?缅甸局势走向的九种可能性

阿黛思·当芒 缅甸联合译评社

这 是 缅 评 社 第 12 期「外文译」

(图为作者)

本文作者是阿黛思·当芒(Ardeth Maung Thawnghmung),马萨诸塞大学洛厄尔分校政治学系教授、和平与冲突研究所代理主任。当芒教授是美籍缅裔政治人类学家,于2001年在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获得政治学博士学位,研究领域包括比较政治经济学、族群政治和定性研究方法等。她最新的代表作是2019年出版的《缅甸日常经济生存》(Everyday Economic Survival in Myanmar),书中描绘了1988年以来缅甸基层民众在极权环境中的经济实践与生存策略。

当芒于3月12日在新加坡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所(ISEAS)发表报告,报告针对缅甸未来局势发展提出一个3乘3的“九宫格”情景分析矩阵。虽然现实远比矩阵列举的9种情景复杂,但又正如作者在报告里所言,这么做是想为当局者提供一种“最优解思路”,从而造福那些被政治事件“彻底改变生活轨迹的普通人”。

【下文为该报告内容摘要,不代表缅评社观点,引用请回归原文——点击文末左下角“阅读原文”】

正文如下

《回到未来?缅甸局势可能的走向》

Back to the Future?

Possible Scenarios for Myanmar

2021年3月11日,抗议者在仰光参加反军事政变的示威活动

(图源:报告原配图)

报告摘要

① 2月1日缅甸军方推翻民选政府时设想的是:他们的行动将会迅速、顺利且不会导致流血事件。而今回看,他们逐步升级了镇压力度,试图控制大范围的公众抵抗。

② 军方和抗议者都无法确定目前缅甸这场危机的最终结果是什么。

③ 本文从不同行为体的目标、其影响这场危机的性质和方向的作为,以及军方和抵抗运动所采用的战略的互动等多个维度考量,认为未来局势有九种可能的发展情境。

④ 对军方来说,最优解是“实行两年或无限期的军事统治”;对抗议者来说,最优解是要么“是恢复政变前的现状,放逐主要军人将领”,要么“是军队完全由文官控制,建立联邦民主政权”。

⑤ 目前的症结在于,缅甸看起来已经陷入了一个混乱的局面,即军方和抗议者均不妥协,都试图将局势引向各自的最优解方向。短期内,如果抗议者采取更全面、更多样化的抗争策略,军方可能会加强对公民不服从运动(CDM)的镇压。

⑥ 只要有一方可以从缅甸国内、国外、或敌对方倒戈者处获取额外资源或支持,这一方都可能打破僵局,占得先机。一旦有一方得势,就会吸引更多团体和组织加入,形成强者更强的局面。

序言

2021年2月1日缅甸军方推翻民选政府时设想的是:他们采取的行动将如快刀斩乱麻,且不会发生流血事件,从而有效制约全国民主联盟(NLD,简称民盟)的权力,并以“纪律严明的民主”巩固军方在国家管理中的地位。而现在,新军人集团对大范围的公众抗议感到惊讶,并采取了越来越残酷的镇压措施来控制抗议活动。

在经历了一个短暂的克制期后,军方开始逐步升级应对措施:禁止五人以上的公共集会;实行宵禁;每天凌晨1点到上午9点期间切断互联网连接;释放2.3万名囚犯,还鼓励其中一些囚犯制造骚乱、挑起暴力;恢复过夜访客强制汇报制度;开始对示威活动使用致命武力;2021年3月8日吊销了5家独立媒体的执照。截至2021年3月11日,约有60名抗议者被杀,数百人受伤,2008人被捕。这些措施反而坚定了抗议者的决心,他们采用了具有创造性的、多样化的策略来反抗。

无论是军方还是CDM的参与者,都无法确定目前这场危机的最终结果是什么。观察人士分成三派:

(1)“挺军派”——安东尼-戴维斯(Anthony Davis)在《亚洲时报》上撰文表示,军方拥有“经验、技能和资源”,能够最终成功地逼迫CDM停止抗议。

(2)“黑军派”——苏敏奈(Su Min Naing)在《缅甸前沿》(Frontier Myanmar)上撰文表示,军方不可能成功地对抗团结一致并且颇具群体规模的反对。联合国缅甸问题特别报告员汤姆-安德鲁斯(Tom Andrews)也赞同这一观点,他说:“如果我是一个打赌的人,我会为抗议者下注,认为他们会获胜。”

(3)“模糊派”——丹敏乌(Thant Myint-U)就属于态度模凌两可者。2月22日,他在推特上写道:“我成年后一直是缅甸历史和政治的学生;我在这个国家生活和工作了十几年,我认识目前变局中所有的关键角色;我可以诚实地说,我不知道未来几个月会发生什么。”【缅评社:丹敏乌因为其对军方暧昧不清的态度被CDM参与者批评】

01

缅甸局势情景分析

我们目前无力预测军方是否能够成功维护其权威,但我们可以设计一个框架来分析可能的结果,以及这些结果在现实中会是什么样子。因此,我根据军方和抗议运动所采取的战略的相互作用,描绘了九种不同的情景。(点击下图,可放大后阅读)

首先,让我们看看政变和反政变双方所属的不同联盟:

一边是军方,他们依靠的支持基础并不广泛,包括其商业伙伴和军官直系亲属、少数文职技术官僚和23个小政党。这些小政党或在去年民盟以压倒性优势赢得的选举中未能获得代表权【评:这里没有指明巩发党的问题】,或者公开表示他们感到被2015-2020年执政的民盟政府疏远。

另一边,反政变运动的基础是多样化的,从民盟成员和支持者到少数民族青年、医护人员和教师、学生、知识分子、民间组织、左翼团体、农民、工人和本土企业。

还有一方是旁观者。比如民族武装组织,他们曾拿起武器反对政权,争取更大的自治权,并在不同时期与军方发生激战。目前有20多个民地武,估计总兵力为8-10万人——比国防军少得多,缅甸国防军的2021年兵力估计为51.6万人,此外还有一支人数为8万人(截至2018年)的警察部队。民地武在规模、合法性以及与军方的关系上都有不同。一般来说,以中国边境为基地的北方联盟成员比在泰缅边境活动的成员声势要小。【评:这一点是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就有的“迷思”】

在后者中,由缅甸一些最有历史的武装组织,包括克伦民族联盟(KNU)领导的联盟公开谴责政变,并与反政变运动的重要成员合作。这种合作的目的是废除缅甸2008年的宪法,建立联邦民主制。驻扎在缅甸西部靠近孟加拉国边境的若开军在2015-2020年期间与军方交战,现在看来,若开军已经厌倦了战争,没有公开谴责政变,也没有表现出要打破2020年底与军方签署的停火协议的迹象。

02

缅军的选择

九宫格图显示了军方的一系列选择或战略,从“不妥协”到“部分妥协”和“完全妥协”等。只要军方能得到国内和国际势力支持,特别是中国、俄罗斯和东盟的合作与支持;只要军方能控制公务员;只要军方不受到迄今仍处于边缘的许多民地武的反对,军方就不太可能做出任何让步(即图中的“不妥协”1A-1B-1C的情景)。如果军方的财力或后勤保障受到重大影响,军队或公务员叛逃的规模和程度大幅增加,以及如果发生内部军事政变(二次政变),军方可能会做出一些让步或完全让步。

3月7日,中国公开表示愿意与有关各方接触,改善缅甸局势。2月26日,缅甸联合国大使觉莫吞在联大发言中谴责军事接管,并恳请国际社会帮助缅甸恢复民主,这让反政变运动的抗议者喜出望外。不管是不是在效仿,随后派驻洛杉矶、华盛顿、日内瓦、柏林、东京和耶路撒冷的缅甸外交官进一步出现倒戈行为。到目前为止,已有100多名警察投奔CDM,其中包括仰光的一名警察上校,军方的一名上尉在3月4日成为武装部队中最高级别的“叛逃者”。

03

抵抗运动的选项

九宫格图概述了抵抗运动的选择,从“全面抵抗”到“部分抵抗”到“妥协(完全服从军事管制)”。当抗议者能够组织全面抵抗战略,既能动摇到军人的支持盘,又能提供替代机制来满足普通人的基本需求,就可以维持长期的抵抗。这些机制包括:在国内和国际的支持下,资助、规划和协调抗议运动,并对军方施加压力,以及建立一个国际公认的“平行政府”。这个“平行政府”内含各类部长,还要有自卫权(武装防卫可能由民地武组织提供)。当然,抵抗运动的程度和规模也可能会逐渐缩小,直到由于主要领导人被捕、疲劳、缺乏经济保障或受政治镇压而妥协。

04

情境分析

回到上文中的九宫格矩阵⬆️:

【情境1A】

反映了军方最初设想的结局,抵抗运动完全屈服。军方在夺权后宣布,它将在“紧急状态”期间改革选举委员会,并举行另一次 "自由和公平"的选举。

与1988年至2010年的军事统治不同,那时成立的国家法律和秩序恢复委员会仅由军事指挥官组成,而2月1日政变后成立的16人国家行政委员会中,有一半成员是文职人员,军方称扮演的角色类似于1958-60年的“看守政府”,即军方受文官政府要求重建选举并恢复稳定秩序。

其中,对议员和民盟重要领导人的逮捕和指控、对杜庆芝基金会负责人的审讯、考虑改革选举制度等,都表明军方打算消灭民盟这一政治力量。这一计划因全国范围内的阻力而停滞不前,因此很可能导致军方统治无限期延长.

【情境1B】

这一结果与1988年至2004年的情况类似,当时军方加强了镇压,同时通过起草新宪法探索军队的退出战略。事实上,到3月第一周结束时,军方已表示将临时统治的时间从1年延长到12-24个月。

【情境1C】

目前,缅甸局势与该情境最接近。双方都没有表现出任何让步的意愿,法律和秩序崩溃,政府的基本运作陷入停滞。抗议者主要是年轻一代,还有不同职业背景和不同族裔的人,甚至包括对民盟政府不满的人。他们能够运用各种不同的非暴力策略,这在1988年全国性的反政变运动和反对军人统治的过程中是前所未有的。互联网的广泛使用和缅甸广大海外侨民的参与,使这些策略得以变现。这些策略从街头抵抗到每晚敲打锅碗瓢盆,到在社交媒体上点名羞辱施暴者及其家人,再到抵制军工企业,公务员拒绝上班等。

15名民盟成员(他们在2020年11月大选中赢得席位)组成当选议员代表委员会(CPRH),到2021年2月17日,成员已扩大到17名,包括两名代表少数民族政党的民选成员。它试图将自己打造成一个平行的治理机构,由4名代理部长和2名国际代表负责代行各类职责。

民众抵抗运动(CDM)最早由医生发起。医生在抗击新冠疫情的运动中慢慢培养出了勇气和道德领导力。而后,非暴力反抗扩展到了教育、交通、银行和地方政府,达到了空前的规模。交通和政府机器的崩溃,每三个公务员中就有两个人罢工或无法工作,因此,社会的许多基本运作和贸易、银行和建筑等经济活动都陷入了停顿。食品价格逐渐上涨,失业率上升,现金和汽油等必需品短缺,到处都出现了经济紧缩的迹象。

【情境2A】

如果军方为获得群众的支持,或由于外界压力或国际调解,决定让步,他可能会采取此情境,允许民盟参加选举,并在修改选举制度为比例代表制后(注:原来的制度是简单多数制)赢得一些席位。这种情况比【情境1A】稍有改善,因为在【情境中1A】,民盟或被废除或被迫以改名注册,抗议持续会导致军方无限期地延长其统治。

【情景2B】

类似于2004年至2010年的情况,当时军方放宽了对外国和国内私人投资者以及不进行反军人运动政治动员的民间社会组织的限制。这也比【情景1B】略有改善,因为在【情境1B】中,扩大统治的基础是全面的政治镇压。

【情景2C】

如果抵抗继续维持在当前水平,人们可能会看到“地方自治机制”的出现(已经在一些地区出现),用来填补当地的政治权力的真空,即【情景2C】。在泰缅边境城市妙瓦底,以及该国北部克钦邦和克耶邦,武装组织为部分抗议者提供庇护。在钦邦的明达(Mindat)镇,几个村庄联合发表声明,宣布他们将按照钦邦的习俗和惯例管理自己的领土;而一些武装团体,包括克伦民族联盟(KNU)的几个旅,则宣布他们既不会与CRPH结盟也不会与军方结盟。

目前,大部分地区由宗教领袖和德高望重的长者组成地方社区管理机制,并由守夜人志愿小组(volunteer night watch groups)守卫。在政变前,少数族裔群体居住的边远地区也已经由民地武接管。【情景2C】比【情景1C】略有改善,后者的特点是完全混乱。

近期的仰光街头的冲突

(图源:伊洛瓦底杂志)

如果军方做出全面妥协,则有三种可能的结果:

【情境3A】

是政变前的现实,军方将承认2020年11月的选举结果,但保留2008年宪法规定的特权——比如控制议会中四分之一的保留席位,从而保留在议会中的否决权,以及对国防部、边境事务部和内政部的控制权。这符合CRPH和民盟最初设想的情况。

【情境3B】

更多的公众抗议也可能导致应对政变负责的高级军事领导人的辞职,或者军人完全的妥协

【情景3C】

将彻底改变缅甸的政治格局,废除2008年的宪法,有可能使缅甸从半民主制转变为由文官控制军队的完全民主制,从单一制转变为真正的联邦民主制。

这些情况,主要是对民盟漠不关心或对民盟怀有敌意的抗议者的目标,如少壮派抗议者和包括民地武在内的少数民族组织,他们认为抗议运动是为了废除2008年宪法、实现真正的联邦民主和保护少数民族权利的千载难逢的机会【评:说明其实一些人是“跟风”,其目的不在于保护民盟,而是趁机谋利】。

这里的九种情况是军方和抗议者之间的简化互动模式,它们也可能会出现相互重叠的复杂情景,或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又作出了调整。比如,在缅甸不同地区可能同时出现三种不同的情况。再如,可能出现一种在军事统治期间(1A和1B)可能出现无政府状态(1C和2C)。尽管如此,该分析矩阵试图构建一个框架,来分析各种潜在的局势发展情景,并提供历史依据,为主要参与者提供探索最优解的思路——希望这将造福那些生活被政变彻底破坏的普通人。

结论

短期内,反政变运动越是能变着法子采取全面和多样化的战略,缅甸军方实施的镇压就会变得越激烈,甚至进入绝境。例如,军方越多地依靠武力和法外手段来处决手无寸铁的平民,以及对被拘留者实施酷刑。据悉,这些策略已经取代了其最早意图利用“消耗战”来消磨和征服公众的计划。

同时,反政变运动的关键人物已经能够扩大CDM并动员支持者推动类似于【情景3C】的局面。例如,CRPH已经把废除2008年宪法以及颁布基于联邦民主原则的新宪法作为其目标之一。这种情况可能是短暂的,也可能持续很长时间,在不同的地区可能有不同的表现。例如,民地武管辖的边境地区,由于现存的自治结构和与邻国的联系,比容易受到军方严格控制的核心城市地区有可能做得更好。

一个可能有利于各方转折点可能会出现,比如从民地武等国内行为体、国际行为体或对立方的叛逃者那里获得的额外资源或支持。届时,许多团体和组织都会加入强势一方的行列。如果军方和昂山素季都接受的话,由联合国或东盟、中国或日本等地区行为体主导的国际调解是一种可能。

然而,调解不太可能致使缅甸恢复至政变前的类似局面,因为不管是军方,还是抵抗运动中希望以真正的联邦民主和完全文官统治的形式彻底改变缅甸政治的那部分人,都不能接受政变前的政治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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