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惊醒梦中人    

伍全礼 洛杉矶

    民国初年阿民的父母结婚不久，为谋生出走南洋，居住缅甸仰光。缅甸当年是英国的殖民地，对外来移民不苛待，轻易就可领到外侨身份证。他们几兄弟姐妹都出生在仰光，二次世界大战为走避日军，全家暂居北珊迈沃小镇，日本投降缅甸独立后定居皎脉市。父母的身份是外侨，兄弟姐妹虽然都是在缅甸出生，但身份无法更改，仍旧是外侨。独立后的缅甸，持外侨证者每年须交人头税，寄人篱下限制多多，受到的是二等公民的待遇。                                

    阿民自小上中文学校，先是读右派学校，后又转读左派学校。那年代难有海外信息，只有听学校教师的教导：祖国的进步、伟大、人民地位高……心里很敬佩。他和同学们期望有朝一日，回国深造为人民服务，分享荣誉，心里并没有在异地生根的想法。

    六十年代中期，祖国掀起文化大革命、除四旧 ，海外游子雾里看花，不知是好是歹。其后中缅关系紧张，引发排华事件。阿民的姐姐、哥哥两家大小随回国潮回到了祖国。但少有书信来往，生活环境如何、做何种工作从没提起。祖国在政治混乱时刻，海外亲人很感担忧。

    阿民成家几年后，乱打乱着移民去了曾骂过美帝国主义的美利坚。早年只要肯干，工作不缺，生活过得也算有滋有味。入籍成为美国公民后，享受多种福利和有投票权 。持美国护照、美元在手，周游它国威信且方便。阿民虽然有安定生活，心底里还是向着祖国，经常参加各校友会举办的各种庆典，也曾加入示威支持祖国的活动以表爱国心。不知不觉十二生肖日历己换了一轮半，他姐姐来信说中国己开放，接受华人、海外侨民到中国探亲旅游，于是阿民决定回祖国去探望哥哥姐姐。

    阿民办好了回中国的签证，单枪匹马带上礼品和哥哥姐姐所需的物品，踏上回国探亲的处女之行。飞到香港后，坐火车从广州关口进入似曾相识，但又佰生的祖国。入境时，随着人群拿了一份印有中英文的表格填写个人资料。中文是阿民的母语，用中文填表简易，也表达自己是炎黄子孙。填好后，在检查身份的柜台前排队等候。

    轮到阿民时，他呈上了护照和填好的表格，检查员一看就把护照及表格丢回给他并喝道：“填些什么？”阿民问：“哪方面写错了？”检查员大声的说：“不能用中文填写！”阿民：“我是中国人当然填中文。”检查员：“你不能用中文填，你是美国人！”一语惊醒：“喎！原来我已经不是中国人了。”是的，他入了美国籍，护照上的名字的确是美国人。但不明白的是，检查员的态度为何如此凶悍无礼。

    他从小所受的教育是“爱祖国，爱人民！”“我是中国人！”现在却变成“不是中国人。” 他觉得自己到底是什么人，“爱祖国，爱人民！”是否只是一相情愿，都有点搞不清楚了。望着墙上贴着那“为人民服务！” 的大标语，心里不觉茫茫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