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吞柳宇著 群雏译)
工人
吞柳宇 著
群雏 译
“嘿---貌叫---,不能全部还的话,也该给点利息呀!”
这种讨债的声音,对于貌叫来说,因为听惯了,已不奇怪,每到洋历一号讨债就如春雷灌耳,不听也不成,总是围绕在他的耳边,因为这一天是貌叫出粮的日子。在一般人来讲,往往就把月头出粮的这一天,当作是一个快乐的日子,但是貌叫并没有这种感觉。
整整三十天的体力劳动,忍受着肉体的痛苦,到了这一天,精神上又得受到难忍的摧残。
刚才貌叫支出九十七块钱的薪水,现在在他的手中,就只剩下五块钱了。因为他得打发团团围绕在自己周围的债主,他得交出利钱。
“嗨,这个月我只能还利息,我的钱实在周转不来,本钱,请允许我以后还吧!”貌叫的微薄的薪金实在不够他偿还债务,不要说借来的本钱,就利息来说,也还不清。九十七块钱的薪金,在这个费用高昂的仰光,还不够一个单身汉的开支,何况有了妻室子女的貌叫。
以前,他的太太玛亲玫,靠摆小市摊,买菜来补贴家用,那时还不致欠债。现在玛亲玫病倒在床上,只靠他的收入,这怎能叫他不欠债呢?
貌叫手中现有的五块钱,还是想尽了办法留下来的。他还没有还清债主们的利息呢,现在所还的,仅是自己在一个债主那儿所欠五倍于自己薪金的债务的一部分,外边借的可没在内。现在在外边讨债的债主不知还有多少呢!
“嗯,我的命运,要是这么一厄到底,那就糟了。”
五块钱!
貌叫神经质地在那儿发愕,用这么一点钱,怎么渡过这漫长的一个月呢?家中没来、没盐,---都得添置。
要怎样用这五块钱渡到下个月呢?暂可不提,就说今天吧,回家时得替重病的老婆买药,得为孩子们买一些饼干,孩子们吩咐:“爸爸,拿薪水来---要买饼干--- 。”的声音还回旋在耳边,只要一踏进门口,准会有:“爸爸,买饼回来了吗?”兴奋的叫声迎接你,这些情景可说历历在目。
能替病人买药比不能为孩子们买饼干还来得糟糕,如果不吃药,病怎能好,不健康,就摆不了摊,债务就将更多,这是一定的道理。
叫的脑中顾虑重重,就像水车团团转动,心头很是纳闷,想着自己的身世,感伤不已。
几年前,貌叫也有过他自己美丽的理想,可是和现在所处的现实环境,实在差得太远了。那时候他是一个纯洁的学生,对于自己性命的价值,还不可能有正确的估计,对于自己的前程寄予很大的希望:读完十年级以后,到仰光去,一边工作,一边读成人大学,毕业后,做自己有兴趣的教育工作。
人生真是个玄妙的东西,不是你所能预料得到的,要是老天爷真个能如人所愿,任何人将不会有忧愁哀乐,一切困难就不存在。
往往所希望的东西得不到,而不希望的东西却会接踵而来,这时常有的事情。就如貌叫,他的一生就是很好的例证。
貌叫十七岁在英文学校七年班就读的时候,家里遭到了强人的洗劫,在三个歹徒当中,有两个拿着枪穿着军装的,和貌叫的父亲是相识的,为了免除后患,这些强盗就把他的父亲杀死了。
不久,貌叫所居住的乡村又遭到了空前的大火灾,对于被火神吞没的家私财产,貌叫一点都不心疼,但是,卧病在床的老母亲因而葬身火海,却使他心神不安、痛苦伤心、无法宽怀。
此后,孤独的貌叫就带着他在学校里学到的仅有的一点学问,离开了家园。诚然,古人云:人生的第一阶段应该是寻求学问。但是,貌叫就得在这个应该学习的年龄出来寻找工作,自食其力。就这样,貌叫便成仰光海滨街一间工厂的工人。 貌叫从漫长昏暗的回忆中惊醒过来,猛抬头看见挂在工厂门口上的大挂钟,已是三点半了,四点下班,就可以回家了。
越靠近下班时间,貌叫心里越是难过。钱!是使自己心头沉重的原因之一,不愿让重病的人担心生活是另外一个原因。
最后,---貌叫想着能够轻易得到钱的途径,要不择手段搞点钱,在这间大工厂里并不很困难,只要卸下厂里值钱的零件,拿到外边去卖,就可以--- 。
当人们碰到自己无法解决而又不能不解决的困难时,往往是会失去理智、挺而走险的。因为饥饿而偷窃,因为穷困而抢劫,---应有尽有。我们只要替这些被逼上梁山的人想一想,貌叫是应该得到同情的。
收工了!
貌叫的心跳得很厉害,他害怕通过那个大门,要是在门口有个债主,阻着向他要这仅有的五块钱,那就糟了--- 。
他的心突突地跳。不久来到了大门口,还好,门外没有一个讨债鬼,貌叫这时心里才稍微安定下来。
“这里,朋友!等一等,还得检查你的书包呢!”
两个门卫说着来到貌叫的身边,貌叫的心跳得更急促了,眼睛也模糊了。他用力揉着挂在肩上的破书包:“书包里,只有饭盒,没,没什么。”
“是呀,还是得查查。”
貌叫无法可施,人赃俱获,跑也跑不了。
“嗯,这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得逮捕你,我们早就得到通知了。”门卫凶恶的口吻使貌叫的眼睛完全昏黑了。
坐牢不坐牢是另外一回事,至少会被工厂开除是肯定的了。没了工作---他再也不敢往下想,妻子和孩子们将要遭受多大的不幸啊!被工厂开除以外,还得坐牢。像貌叫这种人坐牢,谁也无法挽救。想着想着,他心里很是难过、伤心,眼泪从他的双颊徐徐流下。
貌叫知道:他被捕的同时,家里的妻子也断了气的话,一定会神经失常。
他的孩子们在家里等着他回来,他们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的爸爸— 一个工厂的工人— 才能回来呢?
1959年5月18日 译自《林咏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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