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自己的生活

(来源：新加坡《联合早报》，作者：徐冰)

　　一件事是不是有意义，取决于我们要赋予它怎样的意义。你觉得做家务没意义，它对你来说就是没意义的，做也不甘愿，那它就是一件浪费生命的苦差。

　　当我的缅甸女佣伊蒙告诉我，她的外祖父病了，家人需要她回家去照顾时，我就决定要回归没有女佣的生活。

　　我和伊蒙相处融洽，她为我工作了3年。在她之前，我有过兰卡女佣古玛瑞，菲律宾女佣格蕾丝，印度尼西亚女佣金，优蒂……我很幸运，12年以来，一直有好女佣在帮我。儿子出生不久先生就被派驻国外，我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工作，那些年，如果没有她们，我会艰难许多。我感恩这些生命中的贵人，我也感恩在许久之后，我可以重新回归真正自己的生活。

　　得知我不再请女佣，先生、爸妈、公婆纷纷表示关注，问我要兼顾学业和家务，还有兼职电台主持，是否应付得来。我一个人当然应付不来。我跟儿子说：“妈妈决定不请女佣了，因为你已经13岁了。”儿子很义气地说：“当然，我可以帮你！”我纠正他：“不是帮我，这个家你也有份的哦，是帮我们。”

　　然后我开始大扫除，已经很久没有进行过这样彻底的大扫除。我把家里所有角落都翻遍了，所有物品重新分类、整理、清洁。这花了我整整三个星期的时间，等于搬一次家。惭愧！如此繁重的家务很久没做了，累得腰酸背痛，但劳动热情高涨，我几乎有点迫不及待要把每样东西，都按照自己的习惯和喜好来各归其位。

　　外部环境是内心的反映

　　翻出了好些旧物，以前的照片，以前写的文章，从前生活的足迹清晰可见。时间都去了哪儿？照片中的那个人，写那些文字的人，她去了哪儿？在某个时间点上，她是我，但现在，我已不再是她。我一直觉得，外部环境是内心的反映。借由整理东西，我们也在整理内在。所以我对儿子说：“如果你被妈妈骂了，很烦，就去整理房间。把房间收拾整齐了，你的心情也会跟着静下来。”

　　所有东西都收拾妥当，我的心情好极了。我这才意识到，多年以来，我的一部分生活已经外包了出去：我很少自己煮食，甚至，晚餐吃什么我也没参与意见；找不到东西，我习惯叫女佣；看到哪里脏了，不是马上动手去清理，而是把它归入女佣的工作范围。。

　　伊蒙还没离开的时候，有一天，我坐在沙发上整理书籍，看她在厨房忙进忙出，突然一个念头冒出来：以后，我就得每天自己煮饭了，不管我当天累不累，心情如何，都要自己煮饭了。转念又一想，累不累，心情如何，不是都要吃饭吗？我们自己的生活，本来就应该由自己来好好料理的不是吗？

　　儿子说：“要是有个机器人，可以帮我们做所有的家务，煮饭啦烫衣服啦洗厕所啦，我们什么都不必做，那多好！”

　　我说：“什么都不必做，那人可能也差不多没什么用了！”

　　一两个星期下来，改变最大是我儿子，吸尘，洗衣晾衣现在是他的工作，他会将衣服收好叠好放在一处让我来熨烫，他会浇花，会烤面包，煮简单的一餐不是问题。他开始懂得自己的责任不再只限于学业和他的房间，更重要是，做这一切，他乐在其中。

　　一件事是不是有意义，取决于我们要赋予它怎样的意义。你觉得做家务没意义，它对你来说就是没意义的，做也不甘愿，那它就是一件浪费生命的苦差。我发现避免苦差的最好方法就是不要觉得它是苦差。以前我最不喜欢洗碗，现在，我享受洗碗。感觉水流过手指，用丝瓜布轻轻擦洗一个个碗盘，阳光照进厨房，窗外胡姬花开得正好。我在这里，在当下专注地做着洗碗这件事。我知道，我不是在适应生活的改变而已，是我，在创造自己想要的生活，因此无论在做什么，都自在，安心，满意。(来源：新加坡《联合早报》，作者：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