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笑笑：您这次在缅甸参观了很多地方，您印象最深刻的地方是哪里？

陈履生：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昨天（18日）去了一处我并不知道名字的塔；如果说它是塔，可能不太确切；说它是寺庙也不知道准确不准确——应该说这是一处有相当建筑规模的寺庙。

沿着建筑里面在外面的一圈转一圈，进去的时候没发现里面还有一圈，出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在里面的中心柱四面的里面三面残存有壁画，这是让我感觉到意外惊喜的。实际上，在主殿两侧中心柱上的壁画已经被毁，被涂上了红颜色，或许可能是为了出新而进行了粉刷。因此，壁画残存在中心柱上只有三面。壁画的内容应该是佛教故事或者佛本生故事这一类的常规题材，在中国大乘佛教壁画中也经常看到类似的图像，尤其是在北魏时期佛教塔形柱的四面雕刻也常有这样的题材和内容，显然这是当地一处历史比较久远的重要遗迹。

意外在于之前没有任何人告诉我这里有什么，但是，随便走了一圈之后却有意外的发现。它使我想到了中国敦煌，还有其他石窟中的北魏石窟中被风化的黑颜色的壁画，而它们之间的关联即有相似的佛教内容，同时也有壁画的风化以后形成的那种黑色的图像。这种图像的意义对我们了解这个时期的艺术，以及整个缅甸小乘佛教艺术的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参考价值。我想这可能是残存的并不多见的其中之一，实际上我在后来的参观中，所看到的很多塔内的四面是空空如也，往往只有中间有一尊佛像，这是我所见到的缅甸佛塔的基本规制。可见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现存的能够让我们看到它当年的某些景象，实际上这种残存的并不多见，所以，无论是艺术形式，还是艺术风格，或者是它的时代关联，都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当然，这组遗迹的发现，我认为最重要的还在于它有很高的艺术水准，画得非常好，因为缺少其他历史资料的印证，很难说出具体的时间段，我想它应该是这个地区比较早的遗迹。因为它的发现使我对缅甸佛塔的认识，以及佛塔的建筑艺术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更重要的是建立在这种发现之上的对它的艺术价值的认同。如果没有它的印证，佛塔仅仅是建筑的佛塔，实际上当年的佛塔是一门综合性的艺术，因为在时间的转换过程当中，尤其是上个世纪70年代的地震，可能破坏了内外的一些装饰。现在有些佛塔外部残存的装饰部分好像风化的壁画一样，共同构建了缅甸佛雕艺术的一些基本内容。因此，我们对它的研究和认识需要进一步的了解，需要更全面的考察。

当然，这只是意外中的发现，并不是我们原来的计划，也不是原来预设的目标。由此可见，作为文化旅游的一部分，实际上，还有很多新的内容是希望我们去发现的。而这种文化旅游的乐趣也正在于这种偶遇的不确定性，所以，偶遇以及以外的获得会带来很好的心情。显然，常规的旅游路线和不同于一般的艺术考察之间有着很大的区别，我们希望能得到更多的不同于一般旅行者的路线，让专业的考察和研究能够在和旅游结合的过程中更好的发掘这种文化旅游的意义，以更多的专业获得感来丰富这种旅游。在“一带一路”这样一个大的时代构建之中，重要的是两国的文化相通，民心相连，而基于此的相互在历史与文化的多方面的沟通，并建立起认知和互信，这是实现其终极目标的基础。在缅甸和中国云南接壤的大部分地区有着相同的文化传统和宗教联系，而这种超越地域之上的国与国之间的文化交流，可能早在12世纪之前就已经很频繁。但是，我们如何用文化、艺术还原这种历史，这也正是我们此行另外一方面的任务。

无疑，这只是初步的行旅。对于一个国家的了解，对一个国家的认识，需要有一段时间和相应的过程。在经过一段时间和过程之后，我们会把很多的问题结合到一起来认识，包括蒲甘的漆器和中国的漆器之间的关系，蒲甘漆器的竹胎和中国漆器的竹胎之间的联系等等。这种文化或艺术，抑或工艺，都有一些共同的内容，又有一些独特性的方面。如何在共同性上找到它们的内在联系，如何在独特性方面表述它们各自存在的价值，我想，这正是文化所呈现出来的特别的魅力。文化的同与不同，都具有特殊性的意义，因此，要在相同之中找到内在的联系，在不同之中找到相互的关系，如此，考察和研究也就有了特别的意义。

此行，在《中国日报》和香港中华文联的组织之下的缅甸之旅，虽然时间非常短暂，但是，我们每一处发现，包括每一处文化景观的认识，都有可能带动我们自己的绘画创作，或者带来对文化研究的深入。毫无疑问，缅甸历史、文化和艺术是一座宝库，它需要去认识、挖掘。我们只有在不断的行旅中认识缅甸的历史和文化，才能带来认知上的提高。而我们以他者的身份介入到缅甸文化之旅中，作为局外人的看法可能有别于本地研究的成果。不管怎么说，文化，尤其是这种具有深刻历史文化传统的文化，它们作为人类共同的文化遗产，世界上每一个国家的人民对于不同国家文化的研究都是其责任所在，都可以通过文化和艺术的研究加深对一个国家的了解和认识，同时以此来丰富自己。因为文化只有在交流互鉴的过程中才能显示各自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有着胞波之谊的中缅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更重要的是有着胞波之间的文化纽带。只有在文化纽带的联系下，我们才有可能把具有悠久历史传统的友谊发扬光大，同时，基于文化之间的联系，通过交流互鉴而使彼此获益。这正好像我们在蒲甘所看到的那么多的大小不一的佛塔一样，它们所构建的地方文化景观，是蒲甘重要的文化资源，是吸引不同专业人士到此的魅力所在。蒲甘佛塔的独特性所表现出来的文化上的魅力，是吸引人们不断走近的强力磁场。因此，它会成为我的魂牵梦绕，这也是我另一方面的意外收获，因为行前没有对它的直观认识，也没有走进去和不断走进去的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