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追求自由的60年艰辛苦难

2015年01月19日 来源：中国江苏网

    本文摘自《文史参考》2010年第21期

    2010年11月7日，缅甸将举行多党制全国大选，其后，军政府将向新政府移交国家权力。这次意义重大的选举，再次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

    自从1948年独立以来，缅甸就陷入了内战到军政府统治，内乱，再到军政府统治的恶性循环之中， 1962年和1988年，缅甸军队两次接管了国家政权，前一次给缅甸带来了“社会主义”，后一次则带来了军事独裁，缅甸在民主自由的路上艰难跋涉了60余年。但愿这一次这个虔诚的佛教国度会得到佛祖的庇佑吧！

    沦为大英帝国殖民地

    缅甸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早在1044年就形成了一个统一国家，在此后800多年的历史上，经历了蒲甘、东坞和贡榜三个封建王朝。19世纪20年代，控制了印度的英国，把触角伸向了缅甸。1824年到1885年间，英国先后三次发动了对缅甸的侵略，使缅甸一步步沦为了大英帝国的殖民地。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大英帝国的实力遭到削弱，面对缅甸人民的民族意识的觉醒，英国殖民当局，选择了行政改革。1922年6月，英国议会通过《缅甸改革法案》，决定在缅甸实行“两元制”，把政府部门分为“保留的”和“移交的”两类。许多缅甸上层人士在殖民地议会中当选议员、担任部长。这是英国殖民者对缅甸人的一种妥协，也成为缅甸人最早的民主体验。缅甸人开始学习英国——这个最古老的议会国家，如何实行民主政治，但是他们并不满足在英帝国阴影下生存，而是谋求国家独立的道路，昂山将军就是其中最伟大的战士。

    缅甸国父昂山将军之死

    昂山生于1915年，1932进仰光大学学习。1935年，昂山担任仰大学生联合会宣传部长，参与编辑《欧威》杂志，杂志上曾登载一篇名为《地狱之狗无拘无束》的文章，触痛了英国殖民者，他们追查作者，昂山拒绝说出作者姓名，因此被开除。

    1938年10月，昂山参加了“我缅人协会”，并成为该协会秘书长。此后，昂山一直为缅甸的独立而奔走。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在日本的帮助下，缅甸30名勇士秘密前往日军占领下的中国海南岛和台湾学习军事知识，后成为争取缅甸独立的骨干力量，其中包括昂山和后来建立缅甸军政府的奈温等。但很快昂山等人就发现，日本人不过是利用自己而已。日军占领仰光后，就建立了军政府实行法西斯统治。昂山等又组织抗日力量，成立“反法西斯人民自由同盟”。1945年3月27日，昂山领导缅甸人民发动起义，5月1日解放仰光。经历了一百多年的磨难，缅甸人民终于看到了民族独立的希望。

    战后，重掌大局的英国殖民者邀请“反法西斯人民自由同盟”入阁，共同稳定局势。1946年11月8日，昂山向英国政府提出在一年之内给予缅甸独立的要求。1947年1月27日，双方签定了《昂山——艾德礼协议》。根据协定，通过普选成立以昂山为首的临时政府。缅甸人第一次用手中的选票，决定了自己的领导人和自己的命运。可是命运似乎就是要折磨缅甸人，正当一个独立民主的缅甸即将诞生时，1947年7月19日上午10时左右，昂山正在办公室里和部长们开会，一群身穿军装的暴徒冲进来，用冲锋枪疯狂扫射，当场打死了昂山和临时政府中的其他6名部长。昂山被害时年仅32岁，他的死使得缅甸的民主独立之路前途未卜。

    事后查明，这次骇人听闻的暗杀是“爱国党”主席吴素所为，他自诩最爱国，“痛斥其他人不坚持民族利益，只看眼前利益往上爬”，虽然吴素供认不讳，但到底是谁指使暗杀了昂山至今迷雾重重。吴素被缅甸判处死刑，于1948年5月执行。

独立了就闹内战

    昂山死后，他的副手吴努被选为临时政府总理。1947年10月7日，英缅双方签订了《英缅条约》。依照这个条约，英国政府承认“缅甸联邦为完全独立的主权国家”。缅甸方面则同意将《英缅防御协定》作为条约的一个组成部分，这也意味着缅甸虽然独立，但仍和英国站在一个军事同盟阵营，条约还规定英国军队在必要时可以重返缅甸。

    1948年1月4日，缅甸宣告独立，“自由同盟”获得了执政地位。可是，没有了昂山将军这样具有崇高威望的领袖，缺乏政治经验和民主文化的缅甸在独立后不久，便爆发了内战。一方面，缅甸共产党认为，《英缅条约》没有能使缅甸摆脱帝国主义的控制，不愿接受这种“独立”；另一方面，生活在伊洛瓦底江平原周围的丘陵地带的缅甸北方的克伦族、掸族等比较大的少数民族，文化和信仰与缅族不尽相同，要求独立出联邦。北方的克伦人举行起义，并同共产党结盟与政府作对。仰光政府刚刚获得政权，处于既无钱，也无兵的境地。仰光郊区枪声不断，形势岌岌可危。

    此时，自由同盟内部反对派吴巴瑞派利用人民的不满情绪发动工人罢工，学生罢课。在内忧外患的形势下，自由同盟领导人吴努被迫求助于军人。

    吴努此人信仰佛教，为人软弱，当危机到来时，他却躲进寺庙念经，他说，“对那些肮脏的事情，看都不想看”，1958年9月26日，在无奈之下，吴努致信奈温将军，信中写道：“为了控制局势和举行公正的选举，请您出来组织看守内阁。”奈温是当年与昂山一起组建独立军的民族英雄，缅甸独立后，他长期担任缅军总司令，总参谋长，在军中有很高的威望。原本缅甸国会授权奈温看守政府执政6个月，为举行一次公平合理的大选创造条件。正如罗马人把独裁权交给苏拉时那样，一旦开启了潘多拉的盒子便不可收拾。半年后大选不能如期举行，于是国会再次授权奈温看守政府执政到1960年2月全国举行大选。奈温为首的军人集团通过一年多的执政，获得了不可阻挡的实力，加强了对各个方面的控制。

    缅甸式的社会主义

    1960年2月，看守内阁执政结束，吴努再次执政，但仰光政府与掸族聚居的北方各省无法达成一致，由于不满吴努政府对少数民族叛军让步，1962年3月2日，奈温通过广播向全国宣布“为了及时控制国内的混乱的局势，国防军接管了政权”。从此，缅甸进人军人统治的时期。

    奈温夺取了政权后，吴努被囚禁，后流亡国外，军人组成的革命委员会监禁了大多数反对派人士。军政府提出了实现“缅甸式的社会主义”的主张，所谓“缅甸式的社会主义”是马克思-列宁主义、佛教和缅甸传统的奇怪混合物，这种制度谴责贪婪，希望促进高尚的价值观。但事实上，缅甸变成了一个警察国家。一切教育都受到了怀疑，逐渐萎缩，外国书籍再难寻觅，有文化的人大量失业。这种政策激起了人民的反对，1962年，奈温靠政变上台没几天，仰光大学师生首先发难。奈温立即展现出刽子手的本性，他下令向学生开枪，大约500名师生被枪杀。

    军政府在经济上全面推行国有化，规定政府无需通过任何法律程序而有权按照自己的方式把任何企业收归国有，此后采取措施，陆续把银行、大米贸易、石油和森林工业全部收归国有。1966年，又宣布426种工、农、渔业产品由政府实行统购统销。在农村推行“土地改革”，和“统购统销”，建立起了由国家全面统制的中央计划经济体制。

    经济上，“国有化”和中央集权的计划经济政策给缅甸经济带来灾难性后果。在“缅甸式社会主义”经济制度束缚下，国有企业毫无活力，私营经济作用未能得到充分发挥，1965年以后经济停滞不前，工农业生产全面下降，大米出口从60年代初的100多万吨下降到70年代初的20-30万吨。外贸急剧减少，通货膨胀，商品奇缺，黑市猖撅，物价飞涨，人民生活贫困，社会动荡不安。面对经济萧条的形势，奈温却迷信数字，他的幸运数是“9”。有一次国家银行发行债券，他规定只能有45元和90元的面额，因为此数字可以被他的幸运数字“9”整除。他相信占星术，在他的智囊团里有星象术士，每次作重要决策前，他都要向术士请教。几经折腾，到了上世纪80年代，“缅甸式社会主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1987年，缅甸的人均GDP仅190美元，缅甸政府不得不向联合国申请最不发达国家地位。

    经历了近半个世纪的斗争，缅甸人获得了向往已久的独立，但独立之后的缅甸人民得到却是内战、军政府、贫穷和专制。1987年8月10日，执政的纲领党主席吴奈温不得不提出，“我们必须改变一些做法，以赶上正在变化的时代”，并表示：“为了适应时代的要求，必须进行改革。”就在纲领党上层正在酝酿改革之际，缅甸人民长期受到压制的不满情绪，终于在1988年全面爆发。

    昂山素季：“我不能对祖国所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

    1988年3月18日，对政府不满的学生在仰光街头发生骚乱。曾在1962年3月参与政变后因政见不合又退出军政府的昂季准将于5月9日致信奈温，指责在纲领党领导下，“实行(缅甸式社会主义)这一制度至今已有26年，原来是发展中国家前列的缅甸，现在却到了向联合国申请为最不发达国家的地步”，并责问：“作为世界上资源相当丰富的缅甸，为何成了乞丐？”这封信在民众中传开后，激起了强烈的共鸣，刺激了反政府运动的高涨。此时，吴奈温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社会主义”有失误和缺点，并提出辞职，这更加剧了缅甸政局的动荡。他在辞职前，提出“就缅甸实行一党制还是多党制在全国举行一次公民投票”，这一重要消息传出后，在缅甸引起了强烈的震动。

    吴奈温下台后，接任的吴盛伦政府采取了强硬的姿态，实行军事管制，军队进驻街头控制局面，这招致了全国人民的反对，8月12日，执政才17天的吴盛伦被迫辞职。为了缓和局势，纲领党中央执行委员会中唯一的文官、著名法律专家貌貌博士出任总统，并宣布赞成“就是否在缅甸实行多党制举行公民投票”，同时解除吴盛伦于8月3日开始实行的军事管制，命令军队撤离市中心。此时，反政府示威者已不满足于貌貌的这些让步，认为这不过是缓兵之计，要求立即结束纲领党的统治，成立临时政府。

    正当缅甸的局势濒临失控时，缅甸国父昂山将军的女儿——昂山素季回到了仰光。父亲遇刺身亡时，昂山素季只有两岁，她在母亲的抚养下成为牛津大学的哲学、政治学、经济学学士，毕业后留校任职，并任职于联合国、不丹外交部等处，在缅甸以外的国家生活了28年。1972年，昂山素季与英国学者、牛津大学教授迈克·阿里斯结婚，婚后她照顾家庭，生养孩子，静静地过日子。

    1988年3月，缅甸弥漫着恐怖气氛，很多受害者、激进分子和退役高级军官，要求昂山素季出来领导民主运动。 “我不能对祖国所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昂山素季终于坐不住了，毕竟她身上流着昂山将军的血。昂山素季的地位与印尼的梅嘉瓦蒂一样，都因是国父之女而深得人心。

    8月26日，仰光近百万群众在瑞德贡大金塔西门外广场集会，昂山素季在集会上发表讲话。她那慷慨激昂的神态、铿锵有力的声调、掷地有声的言词，令所有在场的民众印象深刻，并让他们想起了她的父亲昂山，“父女两人如同一个模子塑造出来的”。缅甸人民发现，他们盼望已久的领袖诞生了。从此昂山素季，这个外表柔弱，身材单薄的女子，成为军政府最头疼的人物。她没有权力、没有金钱，却拥有了缅甸人民的心。

    1988年9月18日，缅甸国家电台宣布：以国防军总参谋长苏貌将军为主席的由19名高级将领组成的“恢复法律和秩序全国委员会”已接管全部国家政权，“以结束全国各个方面日益恶化的局面”。

    9月27日，昂山素季组建了“全国民主联盟”，并出任总书记。1989年7月20日，军政府以煽动骚乱为罪名对昂山素季实行软禁，她拒绝以出境换取自由。

    大选之后，军政府拒不交权

    军政府为了获得合法性，错误的估计了国内形势，觉得自己一定可以获得大选的胜利，因此，同意举行大选。1990年5月的大选结果完全出乎军政府的意料，昂山素季领导的缅甸最大的反对党全国民主联盟(简称“民盟”)赢得了485个议席中的396个，获得了压倒多数的胜利。根据1989年《议会选举法》的规定，新的政府将由在大选中获胜的政党组成。但是，军政府不承认大选结果，宣布民盟为非法组织，并提出要“先制宪，再交权力”。5月30日，苏貌重申军队将继续掌权，直到制定出一部新宪法并根据新宪法组成一个“强有力的政府”。副主席丹瑞也发表讲话：“我们还没有发现任何一个能以和平和稳定的方式治理国家的组织。一个国家不像蔬菜那样便宜，(因此)我们不能交权。”大选已经结束，民众的意志已经通过合法的途径表达了，这时候再提出这样的理由，很难让民众信服。

    西方民主国家对昂山素季表示支持，并向缅甸军政府施加压力。1991年7月，西方国家授予昂山素季欧洲议会奖。10月，昂山素季又获得诺贝尔和平奖。被软禁的昂山素季无法亲自前往挪威领奖，只好让儿子代替自己发表了答词。这份答词中引述了昂山素季的名言：“在缅甸追求民主，是一国民众作为世界大家庭中自由与平等的成员，过一种充实全面、富有意义的生活的斗争。它是永不停止的人类努力的一部分，以此证明人的精神能够超越他自然属性的瑕疵。”

    刺刀下的改革，崎岖的民主路

    在内外交困的局势下，军政府认识到，要获得统治的合法性，就必须使人民的生活好起来，才能化解民众的不满，重新赢得民心。1991年开始，军政府在经济上推行改革开放政策。市场经济导向的经济改革，对缅甸经济的恢复和发展起了积极作用。

    特别是1992年4月，丹瑞执政后，缅甸的经济发展很快。1992-1996年间GDP增长率为7.2%，这是独立以来的任何一个5年所不曾达到的成绩。随着国内经济的发展和军政府自身实力的不断提高，军政府通过发展经济逐步获得了“合法性”。在国际社会的斡旋下，军政府与民盟的代表从2000年10月起开始接触，“就新宪法的原则及制定、军队在未来缅甸政治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以及成立过渡政府等问题”进行对话。由于立场观点的不同，双方的政治对话一直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

    经过10多年的改革，缅甸的经济走上了正轨，有了点底气的军政府终于在2003年8月30日，提出了缅甸民主化进程的“路线图”，推进制宪和国内“有纪律的”民主进程。

    2007年底，国民大会通过了新宪法，2008年5月新宪法获得通过，确定缅甸在2010年举行大选。时隔20年之后，缅甸人民有了一次对国家的政治发展和民主化进程表示自己的意愿和权利的机会。或许政府方面会继续掌权？或许昂山素季会取得胜利？不论胜负如何，希望这是一次真正的人民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