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的第一个春节

（部队生活回忆之三）

叶国治洛杉矶

    我们在紧张的学习中，迎来了共和国的第一个春节。

    春节，是中国人民的传统团圆节日，普天同庆。青工队领导为照顾学员们的南方习惯，不再吃饺子，而是“共团圆吃佳肴。”安排上餐馆热热闹闹地庆祝一番。那间餐馆算是佛山镇颇有名气的，可惜我忘记它的招牌了。二十几桌，二百多人，张灯结彩，灯笼高挂，是我从未见过的场面。菜式丰富，香味阵阵，七大盆八大碗的，学员们个个大块朵颐，心满意足。有白切鸡，叉烧肉，清蒸鱼，铁板鸭，还有我从未吃过也从未见过的菜肴。往年在家里过年，桌上摆的菜也没有这么多，味道也没有这么香。今天这个场面真是令人“乐不思家！”我们青工队里有许多学员出身贫寒，还有人是从孤儿院里出来的，遇到这个场面都有不同的感叹。千言万语，大家都感谢党的关怀，觉得生活中革命大家庭里，多么温暖，多么快乐。

    春节三天，暂不上课，但每天早操照样上。白天，学员们就洗衣服，洗被，晒被单。晚上，宣传队演出《刘胡兰》，各连队都到戏院里去看，受教育。演出之前，各队比赛拉歌子，那种狂热劲，疯狂劲，可带劲了。除了司、政、后各机关外，还有警卫连、炮兵营、通信连、侦察连。当然，哪个连都赛不过我们青工队这些学生哥学生姐们，他们嗓音亮，歌子多，一曲接着一曲，戏园子里口号声，鼓掌声，歌声，笑声，差点把天花板都冲翻了。

    演出开始了，全场立即静息下来。士兵们的情绪随着剧情的进展，时而欢乐，时而激动，时而难过，时而愤怒，当剧情进入高潮，英雄的刘胡兰愤怒地昂首挺胸，毫不畏怯地斥责那个国民党团长欺压百姓，迫害良民，那个刽子手脑羞成怒，拉起铡刀要铡刘胡兰的头时，一个士兵突然站起来，欲冲向舞台揍那团长时，排长赶紧拦住，全场立即爆发了风暴似的怒吼：“打倒国民党刽子手！”“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这是一场深刻的阶级教育课。

    另一天，我们青工队自己开晚会。队里人才可真多呀！有大学生，高中生，初中生，只有小部分是小学生。这些青年人来自五湖四海，有从香港回来的，我和林社然是缅甸回国的，还有一个是从德国回来的混血儿，大家喊他“高佬！”他爸爸是中国人，妈妈是德国人，黑头发，白皮肤，高鼻子。这些学生有出身工人家庭，小市民阶层，商人，大富豪的。演出时，有唱歌跳舞的，有会耍把戏，表演功夫，还有表演气功的。有一个身体魁梧的的大个子，躺在地板上，两个人抬一块大石板搁他胸膛上，一个抡起大鎯头砸向石块，电光火石之下，石板断裂。而我们从国外回来的，什么也不会，就是初中的文化程度，也不如国内的学生，心里感到羞愧。

    我们班的黄文炽，虽然是初中生，可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他寡言少语，相识后，原来是老乡里。他说他是台山县潮境圩人，我说我外祖婆就是潮境圩人。我们用台山话交谈，无形中情感上更亲近了一步。

    因为都是广州参的军，上课，开小组讨论会，大家都不讲国语，都讲广州白话。开始，我只会听，不会讲。轮到我发言，我都是讲国语。广州人就是有一种习惯，你上街不讲广州话，人们都不搭理你。当然，你是解放军，“大军同志”，人们还是恭敬的。因为解放广州的，就是一三一师呵！

    队里搞一些活动，让学员们快乐，散心，不要想家。白天紧紧张张过去了，可在夜晚，家的影子，爸爸妈妈的慈容，弟弟妹妹的笑声，就趁着夜色溜入了脑海。爸爸还带弟妹们去植物园玩吗？仰光还有舞龙舞狮吗？仰光的年味还是跟往年一样吗？……

    这就是一九五零年，我在新生的祖国过的第一个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