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情深

吕家华

　　小凤是我教的这个班最听话的学生了。她是个很勤奋的学生，而且很美丽。我知道作为一个老师，是不应该去评价学生的外貌。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像小凤这样美丽、勤奋又听话的学生。我想每个老师都会喜欢的。

　　有一天，我发现了个奇怪的事情。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孩来学校给小凤送东西。这个男孩虎背熊腰、五大三粗，却面目（有一点）狰狞。我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子去形容一个小伙子。当然有男孩来找小凤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后来我听学生说，那个男孩叫大龙（果敢人都喜欢叫奶名，学名一般是不叫的），是小凤一奶同胞的哥哥。我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们家居然让女孩上学，男孩子却不能来念书？还有就是小凤这么漂亮，她的哥哥却这样（我想只有用不好看来形容了）。

　　一次学校举行野炊活动，我带着我的三十一个学生来到了一个叫风吹山的山头。同学们雀跃不已，能出来玩是他们最高兴的事了。太阳温柔的照在我们身上，小凤和其他女同学一起忙着做饭烧菜，男生们则无所事事。我就问起小凤的情况。一个男生说：“她爸爸不在了（去世了），他们家很穷。”另一个男生抢着说：“他爸爸是中国人！”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大龙自己不愿意来读书，他要照顾生病的妈妈。小凤本来也不愿意来学校的，可是她拗不过大龙。”顿时，大龙在我的心里变得可爱起来。一个不到十八岁的男孩子，要用他那稚嫩的肩膀挑起一个家庭的重担，可以想像，这是一个多么好的男孩啊（或者应该说是男人）！

　　我去了小凤家，去家访。在果敢，家访的情况是很少的，因为学生不会有升学的压力，书读得好不好似乎不是很重要。而我去她家，也不是去辅导小凤的功课。小凤读书的天赋不是顶好，但她刻苦，因为她不能辜负哥哥的希望，所以她的成绩还不错。我是想见见大龙。我有个打算，我想帮帮这个只比我小几岁的男孩。可是，我去的那天，大龙正好去山上砍柴去了。（其实他每天都很忙，在家闲着的时候非常少。）我见到了小凤的母亲，一个善良的果敢妇女。阿姨见到我，非常高兴，她带着病容的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小凤的爸，也是你们四川人。”阿姨说起自己的丈夫，脸上就全是幸福了。她的眼神有些迷茫，仿佛她又看到了自己的爱人。“我连累了他，他为了我，没有回去四川，留在了果敢。和我结婚后，他就没有过过好日子，我老是生病，大龙和小凤出生后，他就更累了.....后来他就走了，他太累了。”阿姨的眼角有了泪花，我不忍心打断她的话。“我对不起他，如果他还在，他一定会让大龙去上学的，因为他说过，他要儿子女儿都读书，不能当不识字的文盲，可是，可是，唉，大龙......”阿姨老泪纵横，我也不禁痛哭流涕。

　　我说：“阿姨，我愿意教大龙，我不收他的学钱。只要他愿意，让我来帮他吧，我们是老乡啊，他也算半个四川人嘛。”阿姨感激地再次流下了泪水。

　　可是我并没有实现自己许下的诺言，我去找过大龙几次，他都不在。我知道，他是故意躲着我。我想替他给小凤交学费，他也坚决不同意。后来，小凤小学毕业了，我也离开了学校，来到了老街。

　　时间过得真的是很快，转眼间我已经不当老师快三年了。来到老街我就进了赌场上班。果敢2002年全面禁毒后，博彩业渐渐成了经济支柱。

　　一天傍晚，我下班回家，突然前面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一闪，是个牌手。她们一行好几人，穿着一样的制服，我的眼睛不是很好，以为自己看错了。“老师！”我的心里正在认为是认错人时，小凤突然叫了我一声，真的是她！我并没有看错。两年不见，她显得更成熟了，比起在学校里时更加亭亭玉立、美丽动人，。她的同事们都瞪大眼睛望着我，弄得我很是不好意思。这些小女孩儿的眼神中全是不相信，可是我真的是小凤的老师啊。我在一群女孩子面前，竟有点腼腆，虽然面对的是自己的学生。

　　小凤：“老师，我们班好多同学都来老街了。”我点点头，碰见小凤并不是我第一次在老街碰见我的学生。他们都长大了。我教他们时，其实他们就已经是豆蔻年华（果敢的学生启蒙一般很迟，小学毕业时平均在15岁左右）。我问：“大龙还好吗？还有你妈妈，身体好些没有啊？”她的同事们都走到一旁，虽然我和小凤是师生，她们也懂事的回避。现在，小凤不上学了，还能自己上班，他们家的情况一定好了许多了吧？“我哥结婚啦！.....”

　　小凤没有告诉我，其实她也结婚了。我想她是不好意思说。她在我的眼里，还是一个孩子，一个还没有满十八岁的孩子。所以在我听见她结婚的消息时，我的心里并没有一丝替她高兴的意思。我知道，在果敢，十七八岁就结婚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我总觉得，小凤这么早就结婚，似乎有点蹊跷，但这已经是事实了，我也无法说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答案在我遇见我们班一个男生时揭晓，听完男生的讲述，我哭了。为了大龙和小凤这对可怜的兄妹，我哭了。

　　“大龙喜欢上一个女孩。”男生是小凤的邻居，我尽量用他的原话，“那个女孩也很喜欢大龙。虽然大龙长得不好看，可是他的心地好，女孩不嫌他穷，也不嫌他丑。

　　“可是女孩的爹妈并不同意这门亲事。女孩的爹妈并不是嫌弃大龙什么，因为女孩家也不富裕。女孩有个哥哥，可能有点病”说到这里，男生顿了顿，他思索了一下，接着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病，只是比一般的人好像（反应）慢一点。所以不好拿媳妇，女孩的父母的心里的如意算盘是用自己的女儿为儿子换一个媳妇。这是很多人都清楚的。可是他们见小凤那么漂亮，一定不会答应嫁给他们的儿子，所以就反对这门亲事。

　　“其实大龙也不会愿意用自己的妹妹去换个妻子的，他那么疼小凤。小凤知道哥哥很喜欢那个女孩，哥哥很自卑，他能喜欢一个女孩，小凤很开心，而且难得这个女孩也喜欢他。所以小凤决定了要撮合这门亲事，哪怕用自己一生的幸福去换......”

　　后来的故事，我们谁都可以想像得出来了。没有想到，书上的故事就这样真实的发生在我的身边，我的心撕裂般的疼。我想起我一个朋友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这个朋友也只有他和妹妹两兄妹，他说：“兄妹只有今生，没有来世。”是啊，血浓于水，为了亲人，付出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虽然我并不赞同小凤的做法，但我为他们兄妹的感情而感动。

　　有朋友可能会觉得，为什么大龙就心安理得的让妹妹去做这门交换亲呢？其实大龙也不愿意，可是他拗不过妈妈。妈妈也希望儿子能和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

　　在我碰见大龙夫妻时，甚至我也有点认为小凤的做法是对的了。大龙的妻子也在赌场上班，因为没有读过书，所以暂时当服务员。大龙在老街的一个建筑工地上干活，他和妻子非常的幸福。他们把大龙的妈妈也接到了老街。

　　我又见到了这位命苦的阿姨，她现在的神色比原来好了许多。她还记得我。“小凤的男人对她很好……真的……很好……很好……”不知道什么时候，阿姨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