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绿色槟榔高脚盘》短篇之六【锅炉居】(丘文译)

编辑:缅华网 文章类型:缅华文苑 发布于2018-12-05 17:54:47 共1673人阅读
文章导读 《叶绿色槟榔高脚盘》短篇之六【锅炉居】(丘文译)

作者:钦钦都 译者:丘文

(一)

    从大堤上鸟瞰,伊拉瓦底江在两岸之间,横着长长地躺在那儿,像条巨蟒蠕蠕而动,翻滚向前。西岸敏温山脉魏岸屹立注视着伊拉瓦底江,江中朝着敏温山麓村子航行的机船,一只,二只,三,四只。

    对于哥庆来说,这美丽的风景已是司空见惯的了,坐在合欢树巨根上抽小草烟,哥庆都闭着眼,在他也只有这时间享受清闲,从早就背扛沙袋到现在,刨铲沙堆,装上三辆车,已经连腰都曲了,想着腰就似乎隐隐作疼。

    “玛纳珍……玛纳珍,有宇赛抹药吗?拿来给我。”

    向在不这处煮饭的妻子求要药罐。

    “没空。自已进去找!”

    是呀,玛纳珍不也和哥庆一样顶沙袋,哥庆还有抽烟的闲空,玛纳珍却要煮呀,为孩子照理,哥庆把短烟头火压息在合欢树杈,躜进一个圆洞里。

    眼晴未适应之前是一片黑暗,稍为一段时间才看见里边的情景。

    你看,床上被盖还没收拾,衣裳沙笼乱成一团,置放什物的箩筐歪侧一边,那股尿味呛人,哥庆失去寻找宇赛抹药的原意,跨越一切回头出洞口。老大波昔到哪儿去了?

    “波昔……嘿,波昔!”

    向着在江边木堆玩耍的孩群处大声喊叫。

    “叫波昔做什么?在那边剥柴皮。”

    柴皮是要在从江中把原木拖上岸时抢着剥。当水牛把原木条拖上岸,孩子们就手执短刀追在原木材后,剁剁地剥树柴。只要迟一个钟头就完了,整条原木条就光秃得连一丝都不剩地光滑滑。这江边的孩子会收集树柴皮,漂流木,小藤条圈。他们知道一锅饭,一餐菜的基本道理。

    哥庆无奈只得笫二次躜进圆洞,倒翻箩筐后又遂件重拾筐内,喔!找着了宇赛抺药。揭开盖子,用手指往瓶罐中挖,

    “连底都干净。”

    气呼呼把瓶扔问洞口外边,可瓶罐子没有向洞口飞去,炸在了墙上,

“咣当!”

(二)

    这锅炉口宽九尺,长有十二尺,大家都这么说。不管多长多宽对哥庆他们并不重要,成为一个能住的“家”已非常高兴了,

    不然似乎就要躲进鼠鼻山或返回山村去。

    他们初搬到这岸边小区时,房租一个月只是五十元,后来涨成一百,而二百,三百慢慢地往上涨。正顾虑以后是否会无休止地涨时,突然小区受令迁移到别的地方。自已靠挑沙袋为生,离不开这片江滩,因此,玛纳珍,哥庆就在这锅炉里筑巢而居。

    大锅炉是在捞沉船时带来的,说是战时被击沉的英国大船,哥庆当然不知道这些事情,只知道大锅炉来到江边合欢树下,虽然在这大大的圆锅炉里,一家人拥拥挤挤地倒也非常安全。是一个不管下雨日哂,风吹都不用担心的小铁屋。

    一边是坚壁,一边是一人无法直立而过的门,是宜居的小屋,对哥庆来说是神力创造的仙池。

    “哥庆……要吃饭了吗?”

    玛纳珍边向哥庆问话,一边抽出灶里的柴段在地上擦磨,为更放心还浇了一两滴水,把灭了火的柴片收集放到一只烂箩筐里,然后把筐子移到锅垆旁。

    “吃呀!孩子们呢?”

    “大概在冲凉吧,我去把他们叫回来,你把饭锅菜锅搬移好就行。”

    说着说着玛纳珍走向哄哄闹闹,在江中戏水的孩群中,去挑选自已的孩子。江边的孩子无须教练,自已本能就识水性。不管水多急都不会被淹溺。一整天喜欢的时候都可下水,随时可以上岸,从没听说冲错澡而得病的,伊拉瓦底江是他们的大游乐场。

    哥庆的家宴开始,天已相当晚,月亮还不知在哪儿,只利用不远之处江岸佛塔的微弱灯光吃饭。

    “点蜡烛呀玛珍,这儿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么大的风,别说蜡烛,洋油火炬都点不上,知道吗!真是,孩子们都这么能吃。”

    玛纳珍啰里啰嗦地说,哥庆安静了。日本鱼的大刺骨只得用手摸着剔去,辣鱼肉进了口不敢立即吞下,得用舌寻觅鱼刺。饭后的纳珍收集盘碗勺匙下江边去,伊拉瓦底江对玛纳珍来说是一座洗碗大陶盘。

哥庆靠着大锅炉排列饭粒。月亮己是茫茫,锅炉居中乃是一片黑喑。

(三)

    大锅炉是长型圆筒,五口人不能铺一席同睡。三个孩子占前半,哥庆他们占洞口前。

    到晚间江边一片寂静,整天吵闹热腾繁忙的人群,机车队,牛车队什么都不见了。附在江岸的摩托小艇,小舢板,在拍拍浪击声中睡着了。在哦哦作响中生活,风并不能进哥庆们的屋里。洞口向着西,刚好顺着风向,别说吹进来,一点都动不到。在一个非常坚固的小铁居,哥庆们做着美梦。

    深夜时,哥庆的阵阵鼾声浪般响起,“卡罗“的吸气之后,那个呼出的一连串“卡鲁”之声价天巨响,合欢树上的巨蜥闻声,吓得颤棘了一下。

    沉缅于睡梦里不知何故,是什使他惊吓,哥庆从噜噜作鼾突地坐起,东张西望,看是黑喑一片,他伸手向地铺下探索,哎呀!好多水,从镐炉上段直往洞口流。

“嗯……可能老二尿尿了。”

    悄声喃喃,脱下湿尿的衣往烂箩抛弃,己不可能再入睡了,尿液没有漏口可出,没出处就意味着这尿该只能回荡在这里。玛纳珍那边可能也有,试了同样一片湿,这还不使纳珍酲来,哥庆感到匪夷所思。

    哥庆没法可想,只好走出锅炉,一出口就被风儿拥抱,哥庆打了个寒颤。这才使他深深体会到锅炉的温暖和安全,要是没这锅炉,他们一家要寄居哪里呢?轻轻快快地在锅炉里己居住一年多了。从来没有过这么思虑,今晚会有这种思索,自已都感觉异常。

    房屋被折时他只和主人哥阵温说了就住下了。如果没有这锅炉他们要住哪里的问题,他从没有去想过。跑去扛几袋沙,然后回锅炉睡觉,就这么日日循环着生活。是呀!就是没有这锅炉,他们也会在另一个地方,活着命一定要有住的地方。没有自已的房屋,要不租屋,没能力租屋,可能在一个不知的地方。

    “唬!”

    深叹一口气扯断思路。现在急需的是铺锅炉底的两张竹排,想着拾头上望,月亮都升得好高,但是,哥庆再也无法入睡了。

    “玛纳珍……我今天不去上工,想跑到马扬场去买两张竹排。”

    “是呐,我也正想说,咋晚简直成了海洋。”

    “嗯……你也知道?”

    “当然知道,这么湿透。”

    “这还赖着睡,奇怪了!”

    “不赖着怎么办?睡眠不足,明天就无法工作。”

    哥庆再也不说什么,沿着堤岸向北徒步走去,堤岸不断上陡,宽阔,平时缩在小溪的“戈威”埸还相当,但就是不如以前热闹,哥庆也无法想象。

    顶着两片竹排片子回到家,太阳已升得差不多高。

    “呵……哥庆回来了!”

    玛纳珍帮拿下哥庆头上竹排片子。

    “刚回来还得说,哥庆。喏喏先喝口水。”

    哥庆接过玛纳珍递给的水,渴渴地喝了。

    “什么事?说吧,沙车的事吗?”

    “不,锅炉的事。”

    哥庆感到奇怪,望了望大锅炉。

    “大锔炉有什么事?”

    玛纳珍尚未解说先就流泪。

    “大锅炉价钱,说是讲妥了。”

    “是吗?!”

    “大老板谈妥大锅炉价不要紧,我们要怎么办?”

    突地回想起昨晚他无由地思虑的事倩。大锅炉没有的话……

    “不管怎样?哥庆呀!我们还能窝在这儿一年,玛坦和玛达约玛们都搬到“伊雅吞”租房住,我们也只好跟他们一样咯。”

    哥庆没有回话,对这些昨晚好像有神示,他都想过了。

    “玛坦家旁有一间空茅屋,一个月租金要二百元。”

    就是三百也得给,有住所才能找吃的不是吗,成为人就没法躲避做人的事,

    房……屋……住所。

    “什么时候要来搬?”

    “听说是下周,哥阵温还问你呢!”

    “是吗,要做什么?”

    “我想,也许是要给点零用,大锅炉卖了一百五十万。”

    “哼……一百五十万。”

    哥庆很是惊奇!

(五)

    一周过后,大锅炉彼抬走了。铺了竹排垫哥庆坐在哪儿,看着大锅炉留下的迹痕不说话。玛纳珍却在收拾那些可用的、值得保存的家什往箩筐里集中。

    “好了吧……东西无常,人无常,不是自已的东西,不要惋惜,哥阵温可能没有你这感觉。”

    哥庆乃旧呆视大锅炉的迹痕,手中的草烟不见抽而燃短,风唬唬一吹草烟火星就往玛纳珍处飞。

    “哥庆,走了吧!给,挑这箩筐。”

    哥庆没动。

    “喀……做呀,起来啊!玛丹他们在等。”

    玛纳珍手伸进用纱宠裹好的包包挂到肩上,哥庆还是不动不移,注视那凹坑。看哥庆的样玛纳珍动气了。

    “哼……你就这样坐着,我们要去了,来孩子们。”

    玛纳珍把箩筐什叠在一起的大盘子抬到头上,手拉小孩要出发……

    “等……等一会吧,玛纳珍,我实在太伤心了。”

    哥庆的声音颤抖,玛纳珍只好把头上的东西放下……

    “有什么伤心的,你呀,做个男人心那么软弱,难道我们一生就要生活在这大锅炉里吗?你难道真有这样的打箅,哥庆,你说。”

    “我……不要大声喊我,我太伤心了。”

    看到哥庆双眼红润,玛纳珍无奈,只好返过来安慰哥庆。

    “哥庆呀,你没听说过吗,运气不好就是用铁柱筑的屋也会塌,铁柱也好,大锅炉也罢,只能顺着自已的命运走,我不以为你是这么一个感情充沛的人,你呀……。”

    “不是的,玛纳珍,不是的。”

    哥庆频频摇头,大声地喊叫,使玛纳珍静音了。对哥庆无法理解,哥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只见哥庆脸部肌肉凸凸抽动,咀唇颤抖,良久才从哥庆口中冒出一句话。

    “玛纳珍,我们曾经住在一间价值一百五十万的房屋里,我……我……我不敢相信呀!”

    说着说着哥庆流了泪。伊拉瓦底江在太阳光下,炫耀着银色的白浪,敏温山脉静肃地凝视着应该凝视的东西。

八月一九九七年  瑞阿谬蒂什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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