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缅泰边境的一封信

(东枝 伊江树)

    今年的汉语水平考试期间，欣逢来自缅泰边境的一些学生，笔者向他们询问了白老师的近况。白老师曾在本市华校工作过一段时间，去年才迁赴边境地区。学生们略为介绍了一下他的近况，笔者一时兴起，也就写了一封问候信托学生们转交之。没想到不到两星期就收到了其的回信。其回信中对本地的华校工作提出了他的一些看法，兹将其信转摘如下：

某某先生钧鉴：

    您好！意外收到您的来信，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温暖。俗语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我离开A市已一年多了，从没有人写信问候过我。您先生的来信可说是第一封信，它使我知道A市还有人惦记着我，还关怀着我，这时心中所涌起的情感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了。  

    正如我们第一次在A市见面时自我介绍过的那样：我是来自中国大陆的一位大学生，因参与八九民运活动而流浪出来的。在异国他乡东躲西藏，后经人介绍，知道缅北地区许多民办华校师资极为缺乏，而我们这群坐而能言立而不能行的书生秀才，却在外流浪无所事事，不如到华校工作，还能为当地华人社会做一些实际工作。抱着这种想法，我来到了贵市华校任教。

    基本上我认为A市的侨胞们对我们这些外来的流浪者的照顾是相当周到的。像我们这样的流浪者，华校能给我们安排住宿，给予一定的薪俸，使我们能安心地教学，这在其他地方简直是不能想像的。由于我们的特殊身份，华校方面在实际上还为我们担当了一定的风险。每思念及此，我都得深深地感激那收留了我多年的A市的侨胞们。和我一起流浪出来而跑到其他欧美地区的朋友们，除了个别几位运气较佳者外，其余人都是在“饥饿线上挣扎着”，和他们相比，我不能不承认我在A市的生活是有如天堂了。我知道这并不是我个人的“运气”特别好，也不是A市一个城市的特殊情况。前不久参加T市的联招考试后回转本地的学生就告诉我以下一则感人的事迹：在T市华校任教的李老师(和我一样是从大陆流浪出来的)，在去年不幸中风，T市的学生们日夜轮流侍候他，有如亲身父母一般，终于使他恢复了健康。对一个无亲无故的流浪者，T市的侨胞们能这样出钱出力挽救他的生命，这在人情薄如纸的工商社会中，根本是不能想像得到的。

    既然这一带地区的华人同胞们待我们这样好，那为什么我还要离开这个地区呢？

    我本人是理科班出身的，在大学中主修的是电机工程。我初抵A市时，正逢该市华校急需数理老师之时。不敢说我的来临是“雪中送炭”，但起码可给华校助一臂之力。但第一次分配课程时，我却呆了：叫我去教“公民与道德”！我在内地求学时所学的课程就根本没有“公民”这一科。翻开课本看一看，所说的内容又十分广泛，根本不是我所能掌握的。我再三要求转换任教科目，负责编排课程的教务主任就板起面孔说我“不服从工作分配”。后来是同意调换了，却是让我去教国文。当时我想：自己好歹是个大学生，教中学国文，“骗一骗”这些学生，还是可以的吧。但真的教时，才发现这儿的华校采用的是台湾版课本，和大陆课本大不相同。台湾课本中，多的是文言文，古诗、古文占了相当大的篇幅(而大陆的语文课本则是以白话文为主)。课本中有的古文、古诗十个字中我就有五个字不知其意，遑论向学生们讲解了。初战失利，校内师生们对我都失去了信心。有的人甚至怀疑我不是真的大学生，所谓参加“八九民运”而流浪出来更是“光荣的借口”。身处此境，心中的懊恼可想而知。后几经曲折，让我教数学了，但却不是初中班的数学，而是高小部的数学。我想这也无妨，能教自己所专长的科目，总是好的。

    在这几年的教学中，我碰到了许多难题。第一次期中考试时我所任教的数学课全班都不及格。这时我所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为什么过去其他老师教的时候学生成绩都很好，而一换上我这个“大陆来的大学生”，就全班不及格了呢？我认真检查了一下原因，发现过去的老师教法大有问题。他们按照文科的教法来教数学，要学生死记硬背，考试时只问课本上的题目，连数字都不加变动。换上我这位新手时，一股劲儿的给课外题，题目内容千变万化，学生在课堂上就已露出不满的情绪，认为“今不如昔”，考试时一看题目都是没有见过的课外题，自然更答不上来了。本地华校教学中，数理科是一薄弱的环节，这一点我本来就已有所了解，但没想到会差到这个地步：担任数理科教学的老师大都不懂得数理科的灵活多变的特点，只照本宣读，哪能使学生真正学好呢！但这种教学法已根深蒂固，要改变谈何容易。我当时左思右想，觉得不能随波逐流，只能知难而进，平时讲课时多耐心一点，从简单的题型变化说起，慢慢引导学生对课外题不再产生畏惧感和生疏感。考试前夕再多给一些模拟试题，使学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就这样，第二次考试时有部分学生达到了及格分数，实现了“零的突破”。

    但在学年期终考试时，问题又来了。因为仍有相当多的学生数学不及格。这时在教务会议上有不少老师对此进行非难。后来取得妥协的结果是：规定数学不是主科，只要平均分数达到及格分数，就准许学生升级。

    问题没有就此终结。升留级问题解决了，名次问题又冒出来了。过去一些在班上争第一名第二名的学生，由于数学成绩太差，“问鼎无望”，这里面包括了学校一些头面人物的子女。由于有人把这些名次问题看得太重，我又成为众矢之的。“区区一门数学科，就把常年坐第一把交椅的学生从其座位拉下来，似乎太不公平了吧？”有人这样责问道。于是又有人提议：我们华校应该以中华文史各科为主科，这些科目所占的比分一定要高于其他的科目。这样一规定下来，数学科所占的分数比例明显降低，这对我这样的数学专任老师不吝是一记闷棍：这样规定以后还有谁会重视这一数学科的成绩呢？我感到十分苦恼。俗语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且我本身也不能算是“强龙”。既然当地华校方面对数理科的教学看法和我有很大的分歧，我也无意和人强争，引起不必要的内耗和纠纷。我最后决定放弃A市华校的工作，主要原因就在于此。

    来到现在的缅泰边境地区后，通过对比，我觉得缅甸地区的华校教育水准，就整体来说还是略高于泰北地区的。特别难能可贵的是，缅甸地区的华校几乎是在毫无“外援”的情况下取得此成就的。我所遭遇到的一些问题和挫折相信只是个别例子和情况而已，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问题也可能会获得适当的处理和解决的。敬祝贵市的华校能健康地、蓬勃地发展下去，为当地社会培养出更多的人才和做出更大的贡献！

       此致

教安

     敬礼

白××   于缅泰边境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