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述周作人“人的文学”观

——读《人的文学》和《平民文学》有感

孙玉秀

周作人的“人的文学”观是在五四热潮下重构新文学理念的创造性尝试，概括讲，“人的文学”即新文学，反对非人的文学，是五四新文学的基本主题；“平民文学”是“研究平民的生活—人的生活——的文学”，是五四新文学的一个方向。换句话说，“平民文学”是“人的文学”的具体化，也是“人的文学”发展与完善的艺术产物。

讲求“人的文学”要做到三点：一是具备新发见“人”的真理的能力，二是明确“人的文学”的发展走向，三是抱定“时代”观念评判古今中外之文学。

重新发见“人”，去“辟人荒”，就要对人给予重视并对复杂的人性重新审视。从文学上起首，便是提倡一点人道主义思想，例如在“女人”和“小儿”的社会位置定位上，给予新思考和新发见。因为“人的文学”即是符合人道的文学，须要体人类的意志，尊重“人”的真理。这就要求首先明确“人”的概念，在《人的文学》一文中，周作人对此作出清晰详细的解释:“不是世间所谓“天地之性最贵”，或“圆颅方趾”的人。乃是说，“从动物进化的人类”。其中包含两个要点，（一）“从动物”进化的，（二）从动物“进化”的。这两个要点构成灵肉一致的辩证基点，指出“人的文学”，须满足人的一切生活本能，尊重人性自然的习惯制度。

其次就需要明确“人的文学”的走向——“平民文学”的内容创作。从“人的文学”走向“平民文学”是五四新文化发展的核心内容。

从主题上讲，要以人道主义为本，以爱智信勇四事为基本道德，革除一切人道以下或人力以上的因袭的礼法，营一种利己而又利他，利他即是利己的生活，使人人能享自由真实的幸福生活，改良人类关系。但要明确区分人道和慈善，这里的人道主义是指一种个人主义的人间本位主义，即以个人为本体的人类大爱，带有墨子推崇的“兼爱”思想；而非世间所谓“悲天悯人”或“博施济众”的慈善主义，不可超人间的道德。所以要讲人道，爱人类，便须先使自己有人的资格，占得人的位置，反对畸形道德，只应讲说人间交互的实行道德。

从内容上讲，“人的文学”创作可以分作两项，一是正面的，写理想生活，或人间上达的可能性；二是侧面的，写人的平常生活，或非人的生活。具体表现在“平民文学”创作上，相对于贵族文学形式上偏于部分的，修饰的，享乐的，或游戏的缺点，应该着重内容的充实，就是讲究普遍与真挚两件事。第一，平民文学应以普通的文体，记普遍的思想与事情。我们不必记英雄豪杰的事业，才子佳人的幸福，只应记载世间普通男女的悲欢成败；我们不必讲偏重一面的畸形道德，只应讲说人间交互的实行道德。第二，平民文学应以真挚的文体，记真挚的思想与事实。表达情感，只须以真为主，美即在其中，追求人生的艺术派。

从形式上讲，以白话为主要手段，为人生而作，追求人生的艺术化，同时承认白话的可雕琢性，可“纯艺术派”化。但要明确平民文学决不单是通俗文学。白话的平民文学比古文原是更为通俗，但并非单以通俗为唯一之目的。就其性质来说，它不是专做给平民看的，乃是研究平民生活——人的生活——的文学。他的目的，并非要想将人类的思想趣味，竭力按下，同平民一样，乃是想将平民的生活提高，得到适当的一个地位，用以宣传科学观文学观。此外，须知平民文学也决不是慈善主义的文学。在现在平民时代，所有的人都只应守着自立与互助两种道德，没有什么叫慈善。平民文学所说，近在研究全体的人的生活，如何能够改进到正当的方向，决不是说施粥施棉衣的事，乃是对于平民的文学者他自己的与共同的人类的运命。

悉知“平民文学”的主题、根本、内容、要求和主要表达手段，就可逐步实现“人的文学”创作。

最后讲到要抱定“时代”观念评判古今中外之文学。特定的时代背景影响文学作品的形成。评判一部作品，并非如胡致堂或乾隆做史论，单依自己的成见。我们立论，应抱定“时代”这一个观念，又将批评与主张，分作两事。批评古人的著作，便认定他们的时代，给他一个正直的评价，相应的位置。至于宣传我们的主张，也认定我们的时代，不能与相反的意见通融让步，唯有排斥的一条方法。其次，对于中外这个问题，我们也只须抱定时代这一个观念，不必再划出什么别的界限。同一时代的人，便可相并存在，人类的运命是同一的，须顾虑人类共同的运命。由此可见，周作人的“时代”观念是判断古今中外文学作品是否是“人的文学”、“平民文学”的特定条件，具有进步辩证思想。

总言之，“平民文学”是“人的文学”的一个具体表现形式，以研究平民生活——人的生活为对象，以人道主义或曰道德为本，以白话为主要表现形式，抱定“时代”的观念，或正面写人的理想和人类发展可能性，或侧面写人的日常生活或非人的生活，以普遍的文体，记普遍的思想与事情；以真挚的文体，记真挚的思想与事实，宣传“人的文学”主张，旨在将平民的生活提高，得到适当的一个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