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在赞美或痛骂日本的时候,其实是在谈论中国

编辑:澎湃新闻 文章类型:综合资讯 发布于2014-09-21 13:57:41 共1529人阅读
文章导读 当我们在赞美或痛骂日本的时候,其实是在谈论中国

 

当我们在赞美或痛骂日本的时候,其实是在谈论中国

澎湃新闻

    “看日本需要有历史的眼光”,“我们对于日本的观察应该是动态发展的”,“理解日本应该从文化切入”——8月30日的沙龙《你所知道的日本是否是这样的》,三位作家李长声、姜建强、刘柠探讨了如何认识和理解文化的日本和历史的日本,如何梳理和解读过去的日本和当下的日本。

■ 澎湃新闻记者张茹

演讲人:

李长声(旅日作家、日本出版文化史研究专家)

姜建强(东京大学综合文化研究科客座研究员)

刘柠 (作家,艺术评论者)

从什么角度看日本

    李长声:大家非常想了解日本,特别是现在的形势下,中国很多媒体都去日本采访,我觉得有一个问题,很多人都是走马观花。我不喜欢一个说法:去一趟日本就说喜欢日本。你可以说是喜欢日本哪一个方面,可以说它的干净或者是礼貌、服务态度好,但不能从表面一看就说喜欢日本。

    首先,大家在了解日本方面缺乏历史眼光,大家看到的都是眼前的日本,现在的日本是经过发展的。所以,从历史了解日本,日本也是一点一点变化来的。

    我经常举一个例子:大家都是说日本传统保护得很好。我们看见日本到处都是有小古城、旧街,也就是我们说的胡同,其实日本的这些东西都是明治维新以后的,我们看见日本也到处都有不好的。日本也是经过了很多破坏的:因为明治时日本就学习西方,开始建新,然后又经历过地震,美军大轰炸,1964年奥运会,其实老的东京都是拆得差不多了,已经基本上不复存在了,后来的都是经济发展了以后重新修建的,现在国内也都在进行复古重修。作为外国人,我们是看不出来的,以为就是很古老的,所以看日本需要有历史的眼光。

    姜建强:很多喜欢日本的朋友说,我要现在的日本不要过去的日本,我要文化的日本不要历史的日本。那么这是否可以切割?我认为是不能够切割的。你要当下的日本就必须接受传统的日本,你要喜欢文化的日本也必须认同历史的日本,这是不能够切割的。

    上次,上海交大的一个活动上,有人说他喜欢日本,经常在上海买一些日本的东西,他就问:“买日本的东西和历史的日本有什么关系?”我说:“你买东西使用和历史的认识、历史的日本是可以切割的,如果不切割负担很重,买个电器产品都还要考虑到日本的历史,这就太沉重了。”

    但在对日本认知这个问题上,我认为历史的日本和文化的日本、当下的日本和传统的日本是不能切割,一切割就会产生问题:要么就是很喜欢日本,日本什么都是好;要么就是认为日本不面对历史,不解决历史的问题,只要看到日本,心里就不满意就想骂。也不管作者是写日本的好还是写日本的坏,都在下面骂,一提日本就是骂,这是没有把两个日本比较好的融合起来,他可能是选择了一个历史的日本,因为这对他印象深刻,但实际上日本已经向前发展了。我们对于日本的观察也应该是动态发展的,这才能比较完整地体现一个动态的日本。

    前不久发生了一件日本亚文化史上的标志性事件——宫崎峻的工作室解散了,但这个消息在日本没有掀起波澜,日本最重要的门户网站雅虎也没有太多报道这件事;但这个消息在中国却引起了很大反响,互联网上一片叹息——中国的年轻一代喜欢宫崎峻作品的人再也看不到宫崎峻的原创作品,这对宫崎峻的中国粉丝来说是一个致命性的打击。为什么喜欢宫崎峻呢?通过宫崎峻笔下的漫画可以了解日本——我们知道了日本是这个样子的,因为喜欢宫崎峻的漫画而喜欢他笔下的日本,这个也是一个视角。

    但这个视角也会发生变化,宫崎峻的最新作品《风起了》就引起了激烈的争论,片中他宣扬了一个很暴力的机器,就是零式战斗机,但这个零式战斗机在宫崎峻眼里又是很美丽的,这个很暴力、很美丽的东西是宫崎峻少年时的一个梦想,他认为这个梦想可以超越历史,超越血腥,就是单纯体现他自己的一个少年梦。但恰恰在体现少年梦的过程中,很敏感的中国人、韩国人和其他受到日本人侵略的亚洲人都觉得有问题——这是不是在为零式战斗机唱赞歌?礼赞战争呢?这个问题就大了。宫崎骏也受到了左和右两方的攻击,所以在《风起了》出来后不久,他就宣布隐退了。他没有办法解释这个作品背后那样一种理念性的东西,只能够是隐退。他隐退后工作室就缺乏主动力了,也就解散了。

媒体如何报道日本

    刘柠:在这样一个双方频繁移动的时代,我为什么说谈论日本有很大的风险呢?因为我觉得谈论日本首先应该超越两种层次。

    首先是观光客的一种观察,比如一些80后,原本就比较喜欢日本,到了日本以后就变得更加喜欢日本了,甚至原本一些有一定的反日情结的人到了日本以后,看到日本的方方面面,社会文明、碧水蓝天等,回来后也不那么反日了,甚至逐渐喜欢上日本。尽管在餐馆、在酒店,也与当地人有一定程度的交流,但是我认为这还是停留在观光客层面的观察,是比较肤浅的。

    其次是媒体对日本的报道,信息是海量的,我们随便翻一翻主流的商业媒体每天都有大量关于日本的资讯报道,“311”的第二天就有上千名中国记者拿到日本签证飞到日本东京、东北地区等,这是前所未有的,那一个月有了大量对日本的观察式报道。我仔细检索了那个月国内全部的有代表性的对于日本的报道和评论,给我一个什么感觉呢?他们已经不同于观光客了,因为他们是带着某种目的,有诉求地到日本去的,并为此作了相应的案头工作。他们的文字要比观光客稍微深一些,因为有一定的社会的或者个人的或者媒体的诉求,但他们对于日本的观察依然是比较片面的。比如看到“311”的悲惨状况以后,就本能地把责任全推给东电公司等,但日本的核电的问题并不这样简单。

    从我个人来说,应该是超越观光客和普通记者文字层面而深入日本文化基理中。日本在我看来是一个文化国家,所以我认为理解日本应该从文化切入,这是一条捷径,其实也是蛮难的。再有,我们常年解读日本,并且把自己的这种解读写成文字的表达,以此为职业。

    对于日本,我也不能说自己是个知日派,甚至不敢说自己了解日本,因为日本这个国家非常奇怪,你越是觉得了解它,日本离你了解的这个层面越来越远。这点我个人有非常切身的感觉,日本是多面球,不只8面或者16面甚至更多的层面,这个多面球还呈现不同的色彩,但这个球也有暗部的、没有那么光鲜的那一面,所以对日本的观察理解完全没有限度。

    李长声:我觉得最根本的问题是对于战争怎么看?即使反对战争,大家出发点也都不一样。我们反对战争是从我们自己的角度来说,从我们自己的原则来反对。其实日本反战的人,跟我们的角度基点不一样,日本人反对往往更多是因为战争残酷,从反对残酷到反对一切战争。战争分正义的和不正义的,有时候我们反对一部分战争,但支持正义的战争,而很多日本人反战是反对所有的战争。

    中国很多年轻人是从漫画和动画片来了解日本的,我觉得这样了解的日本就是漫画和动画片的日本,但不要把漫画和动画片这两个词去掉,一旦去掉了以后就变成了你知道的日本了,这个日本是不真实的。有的人从文学作品、从历史剧、从日本题材剧来了解日本,但那些都是戏说历史,就像我们戏说历史一样,把这个当成日本历史也是不对的。

    刚刚刘柠讲了中国媒体人去日本,其实媒体人和游客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差不多的,走马观花看看,无非是多了一个题目进行报道,只是影响力比游客大得多。

    我觉得中国人在认识日本上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打鬼借着钟馗,当中国人赞扬日本的时候或者痛骂日本的时候,其实心里面都是在谈中国。所以这样就没有平常心来看日本,觉得日本好就捧上天,坏就按入地,其实大家话里话外都是想说中国。

    从明治维新以来,中国人在谈日本的时候就是有这个问题,包括对明治维新作用的夸大,但这都是为了反对当年的清政府的腐败,无意当中就把日本给夸大了。再有就是看日本的时候,我们一直都比较感情用事,因为历史上中国和日本纠葛比较多,恩恩怨怨多,所以看日本的就是感情用事,特别是甲午战争以后,总是特别悲情地看很多事,走不出这种悲情的阴影,如何用一颗平常心看日本非常重要。

    刘柠:长声老师刚刚谈的这些问题,我认为是中日两国在相互临视过程中发生的一定错位,这是非常自然的现象,日本看中国也是一样的。但是我们是中国人,所以我们现在在谈中国对于日本的认识和理解,我们就谈中国的问题,比如说中国人常说日本反省历史不彻底,日本在历史认识上有问题等等。日本也是很不爽,中国一到关键时刻就冲日本打历史牌等,对中国有过这样一些指责。

    中国是有不理解或者理解不全面的地方,比如我们说日本对于历史认识有问题等,我们实际上是受制于日本的一些官僚、高官、政治家、政客在某些正式场合常常有失言、失态的案例发生,然后中国媒体就进行报道,并且这种报道动静很大,一下子就形成了一种态势,有一定的放大效应,仿佛日本所有的政客、政治家都持这样立场,日本的国民都是这样的立场,这个是不公平的。

    姜建强:我们现在对日本感兴趣的地方有文化层面上的,但是还有体制层面上的、政治层面上的一些东西。我们现在还没有做到的东西日本做到了,西方国家做到了。西方国家和日本在这方面一致,那么西方国家就是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在西方国家的眼中的日本就是有文化的日本,有政治的日本,有历史的日本。所以,我们的感触比西方人更复杂。

    刘柠:我想补充一点,我们关注日本是把日本作为他者,有了参照然后关注日本。但这种关注无疑是出于对中国自身的期待,立足于中国自身发展这样一个坐标之下,把日本作为他者,实际上问题意识无疑还是中国的。

    我们可以站在自身的问题意识出发然后关注日本,并且把日本作为他者这样一个关注对象。但这样的表达应该有前提,就是必须得给读者一个全面的视角和观察,而不能够以一种半调子式的观察或者,一个不完整的东西呈现给读者,同时对于日本也是不够公正的。

    我为什么这样说呢?比如说,近年来中国发生了很多社会问题,比如说三聚氰氨、矿难等,一旦发生这种问题,某一类媒体立马就会说,其实这样的问题多少年前我们的邻国日本也有过。这是事实,但是你必须要告诉读者日本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来解决这些问题的。要是不告诉读者日本是如何解决这些问题的,就好像只是告诉中国读者这样的东西没有什么,日本也是发生过,在高增长期哪个国家都有。这就为当下社会问题提供一种辩解的逻辑工具,不利于问题的解决。

    日本当时是经过什么样的斗争?经过哪些过程?中间有哪些要素解决了这种问题?我觉得这是中国的作家、媒体工作者应该有责任告知的。就日本而言有这样几个层面:政治反对、社运支持、媒体曝光以及法律支持等这几个层面的组合权,缺一不可。


(以上内容根据腾讯·大家提供的速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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