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懿芳

    军队文工团的「裁撤潮」虽不可免，但从近期风向看，军队文宣仍被赋予了辅佐政工的任务，不仅要继续「为官兵服务、为部队战斗力服务」，也要向社会辐射积极能量。此前外界揣测的解放军文艺团体「将基本解散」的情况也不太可能发生。

    今年3月召开的北京「两会」上，政府工作报告中再次强调了国防和军队建设理念：「新的一年，要紧紧围绕实现党在新形势下的强军目标，深入推进政治建军、改革强军、依法治军，全面加强军队革命化现代化正规化建设，坚决维护国家安全。」其中「改革强军」的意涵，包括从力量结构上进行改革，例如精简机关和非战斗机构人员，优化军种比例、官兵比例等，构建符合现代战争规律的制胜机理。

    在解放军裁军30万的目标下，军队文工团的去留格外引人观瞻。「精简机关和非战斗人员」动作如何？精简是否意味全面裁撤？整编是否意味换块牌子？尚有许多值得观察之处。

    文艺舞台上的活跃者

    日前，官媒央视公布了猴年春节晚会排名前五位的节目。其中，情景剧《将军与士兵》以逾35%的收视率夺得首位。

    该节目讲述了去年「九三阅兵」训练中将军与士兵间的故事，被评论认为「以小见大展现中国军人士气」，具有阳刚之美。其中几位主演都是资深军人出身。例如，侯勇是原南京军区政治部前线文工团副团长（副师级），句兆杰是原沈阳军区前进话剧团曲艺队出身的演员。

    在本轮军改中，军区政治部文工团已经率先撤编，因此以上文工团单位之前都要加上「原」字，但这并不影响文工团演出家的活跃。目前来看，撤编亦不意味?文工团遭到全面裁撤，而是瘦身转型之后以新的面貌出现。

    据3月上旬《解放军报》报道，「近日，东部战区陆军部前线文工团慰问演出分队不远千里到驻闽某通信团慰问演出，为官兵带来了一场精彩纷呈的视听盛宴……此次晚会是东部战区陆军部成立后的第一次文艺慰问之行，把快乐带给官兵的同时，还彰显了新型机关对基层官兵的厚爱。」

    另据公开报道，在战区改革后，南部战区陆军文工团春节慰问演出于2月上旬在南宁举行。参加该次演出的战区文工团，为原广州军区政治部战士文工团。以此推知，原军区政治部文工团已改为战区陆军文工团。

    在军改背景下，文工团虽然日趋精干，但由于「活跃官兵文化生活」的客观需要，仍是军营中不可或缺的存在。在今年整个春节期间，许多重要文艺场合中都有军队文工团明星的身影。

    以海政文工团团长宋祖英为例，她近期的几次公开露面多与部队文艺演出有关，包括为「海空雄鹰团」战士做年夜饭并录制节目，参加由中国文联会主办的春节联欢会并演唱歌曲《我爱这蓝色的海洋》等。

    近来人气颇旺的青年歌唱家刘和刚，也在2月初作为空政文工团的成员赴空军总医院进行了慰问演出。此前两个多月，刘和刚还首次面向社会公演了现代歌剧《守望长空》。该剧以中国第三代新型战机研发试飞为背景，讲述空军飞行员面对理想追求、家庭变故和事业挫折等人生抉择的故事，被观众评价为段落感人「有泪点」。

    时代脉动的感知者

    早在上世纪20年代末，中共还是革命政党的时代，当时的领导人毛泽东就通过主导的「三湾改编」确立了军队文宣作为政工力量辅助的治军策略。在军队筹建初期，红军、新四军等师团部队已开始注重话剧、歌舞等各类文艺宣传骨干的培养，以提振鼓舞士气。

    上世纪50年代后，获得执政党身份的中共保留了在军中发展文艺工作的传统。类似「文艺兵」的概念在军队档中正式出现。

    当年，总政治部在《对文化艺术工作的指示》中提到，「全军各部队在组织开展基层文化活动的同时，总政治部和各军区、军种、兵种相继组建各类专业文艺团体和体育工作队，成立文艺创作室，形成了一支以业余为基础、专业为骨干的文化工作队伍。」至此，军队文艺工作者首次从部队宣传体系中正式剥离出来，各个部队也第一次出现了文工团。

    在改革开放初期，中国军方曾有意逐渐压缩文工团规模，因此在文工团设立了文职编制。当时，文工团中亦出现了一批深受大众欢迎的明星和作品。如以演唱《军港之夜》而一举成名的海政文工团青年歌手苏小明，南京军区前线歌舞团任独唱的毛阿敏等。

    部队文艺明星往往也是时代脉动的最先感知者。如上世纪80年代，当港台流行通俗歌曲流传入内地后，苏小明在一次演出中演唱了《酒干倘卖无》《童年》和《乡间小路》，大受好评。

    然而，苏小明在成为歌坛偶像的过程中还有个小插曲。1980年，《军港之夜》一夕而红，其时非议之声也是汹汹，批评者认为该曲缺乏革命气势、纯属「靡靡之音」。总政领导和有关部门也多次不点名批评。

    后来有军队高层人物闻知，邀请部份行家一起观看演出，并最终给予定论，「革命歌曲也不一定非得都是进行曲，都是硬邦邦的口号，表现形式可以多种多样……只要战士喜欢、部队喜欢、广大群众喜欢，就可以大胆地演、大胆地唱。」一锤定音后，《军港之夜》风波遂平息，并成为内地军旅歌曲的海军经典代表曲目。

    一代红星刘晓庆也曾是成都军区话剧团演员。她在1983年成为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首位女主持人。同年，刘晓庆与港星梁家辉主演的《火烧圆明园》上映。

    彼时，内地演出市场日渐火爆，军队文工团的年轻红人开始频繁「走穴」（意指捞外快而私自进行商演）。这一现象最终引起军队高层关注，「走穴」者一旦被发现，往往面临写检讨、受处分的遭遇。受此纪律约束，各军队文工团陆续出现了「出走」成员，她（他）们脱下军装，主动离开文工团体制。那时文工团明星的形象相对健康，拥有基层士兵和民众的好感与亲近。

    而在内地市场化改革启动多年之后，军队的文化娱乐服务却未有与时俱进的改革。「歌（演）而优则仕」的文职军衔进阶制度亦触发了军内的不平衡感。一名普通军人晋升到团级、师级，要经历近20年，而工资标准、生活待遇可能还不及擅长文艺表演的同期战友。

    有军内人士不讳言地表示，解放军文工团的大量存在，最直接的影响是造成军费资源的浪费，更重要的是会挫伤军队士气和战斗力。

    解放军文职干部不授军衔，但为了与军官军衔有相对应的等级，设置了文职干部的级别，从特级、一级、二级直至九级。特级、一级、二级文职干部的军中级别均为正大军区级、副大军区级、正军级，相当于上将、中将、少将。例如歌唱家李双江为专业技术一级，对应享受中将级别待遇。

    强军理念的传播者

    近些年来，军队文工团的命运轮转又与三十年前颇为相近。一是军改和裁军背景下，文工团面临调整和紧缩压力。2006年的《国防白皮书》首次正式披露了中国2005年底完成裁军20万的具体细节，文体单位有较大压缩，说明文艺兵比例已在下调。

    二是文艺兵「下海潮」重现。如目前内地身价最高的流行歌唱组合「凤凰传奇」，即曾在2009年被特招进入二炮文工团，短短几年后又转业恢复自由身。

    习近平就任中共中央总书记、中共中央军委主席之后，军队文工团迎来了新的拐点。2013年8月，解放军总政治部颁发了《关于规范大型文艺演出、加强文艺队伍教育管理的规定》，对军队文艺工作提出改进作风的具体要求，包括严格控制文艺晚会的投入，严格军队文艺单位和个人参加商业的审批，并硬性规定文工团每年为部队的演出场次（如不得低于100场），同时提出「专业技术三级以上文职干部不得称将军或者文职将军」的规定。

    十八届三中全会后，《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要优化军队规模结构，减少非战斗机构和人员，将改革整顿的箭头明确指向了部队文艺团体。

    今年1月1日，《中央军委关于深化国防和军队改革的意见》印发。该《意见》再次指出，要坚持精兵之路，「优化军种比例，减少非战斗机构和人员，压减军官岗位。」

    军队文工团的「裁撤潮」虽不可免，但从近期风向看，军队文宣仍被赋予了辅佐政工的任务，不仅要继续「为官兵服务、为部队战斗力服务」，也要向社会辐射积极能量。

    有分析认为，不仅是原总政下属的文艺团体得以保留和重组，部份原各大军区和军兵种所属的文工团也可能会换个主管部门继续存在。不过，缩编肯定会继续，只是精简人员要分阶段走，不会一步到位。此外，军队文艺单位可能被调低级别，文艺明星的军衔和对应待遇也可能调低。从诸种迹象看，此前外界揣测的解放军文艺团体「将基本解散」的情况也不太可能发生。

    军队文创团体的责任所系，不止是向军内提供文化服务，还要发挥社会效益。今年1月在央视一套开播的军旅大戏，是由（原）南京军区政治部电视艺术中心出品的《陆军一号》。该电视剧的多位主演分别出自海政和（原）南京军区文工团。

    根据军媒的评述，该剧贯彻了「能打仗打胜仗」的战略思想，情节设置紧贴现实，是新军事变革潮流浩浩荡荡的真实写照，其中还预示了解放军朝向跨军种跨兵种联合作战指挥模式的现代转型。

    文化力量的提供者

    同时，对于近年来涉军影视作品中「露肌肉、拼吶喊、滚泥水、秀打斗」的现象，军内评论家也表达了不满，认为一些剧目打?生活化的大旗，把人物性格塑造得「很随意」，以对军人血性的误读和过于戏剧化的表达，给现实军事题材带来了负面影响。而在军改和市场化的大潮下，军队文创者应潜心创作，不断探索审美范式，用优秀的作品「为强军兴军提供精神文化力量」。

    涉军作品在内地年轻人中其实不乏市场。由韩国KBS电视台制作的迷你剧《太阳的后裔》，3月份在内地网络收视率夺冠，引起的话题现象堪比《来自星星的你》。该剧主要讲述特战部队海外派兵组组长和外科医生在本土和派兵地区之间往返相爱的故事。内地网民赞演员们「颜值爆表」，「剧情很MAN(男人)也很柔情」。

    该韩剧中没有文艺兵明星，出演者都是大牌偶像艺人。文艺兵（国防宣传支持队员）制度在2013年已被韩国军方废除，当时对12名前文艺兵进行了重新部署，分派其前往步兵队服役。

    在解放军文工团的编制调整和去留问题上，韩国的案例经常被评论者们拿来使用。但这不太符合中国军队的文宣传统和现实情况。

    另一种模式倒是可资参考。俄罗斯国宝级的军乐歌舞团、全世界部队文工团的鼻祖——亚历山大红旗歌舞团在过去几年中曾多次到中国各地巡演，尤其在去年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更派出超豪华阵容来华，演出亦获得巨大成功。

    前海政文工团副团长付林曾在接受采访时提出，改革不仅是缩编和整编的问题，文工团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定位，对服务对象、演出场次等规定明确之后，在其他方面给予文工团一定的弹性空间，甚至可像俄罗斯一样「走国际穴」都可以，但是作品一定要有艺术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