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卫视《我的中国心》:中国远征军在缅甸
凤凰卫视《我的中国心》:中国远征军在缅甸
来源:凤凰卫视
核心提示:人山是中国云南和缅甸北部交界处的一片无人区,方圆数百公里都是广袤的原始森林,1942年正是这片密林吞噬了数万中国远征军的生命,这一伤亡是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当中最惨重的损失,其惨烈程度远远超过一般性战场。
凤凰卫视9月13日《我的中国心》,以下为文字实录:
阿瓦桥被炸毁 中国远征军全线撤退
郑浩:野人山是中国云南和缅甸北部交界处的一片无人区,方圆数百公里都是广袤的原始森林,1942年正是这片密林吞噬了数万中国远征军的生命,这一伤亡是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当中最惨重的损失,其惨烈程度远远超过一般性战场,六十多年来,这些流落异域的死者的尸骨是否有地方安放,生者又过得怎么样,带着这样一些疑问,一支由6名中国人组成的田野考察组开赴缅甸,他们将沿着中国远征军在缅甸的作战路线展开探访考察。
解说:2011年2月10日由6名中国人组成的考察组飞赴缅甸,他们中有二战滇印缅专家戈叔亚,公益人高飞,媒体人孙春龙,邓康延,黄睿,远征军后人常博。这是中国人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以团体形式对远征军展开田野调查。缅甸地处北回归线以南,属热带雨林气侯,这里地形复杂,钩深林密、高热多雨,它是二战中地形最为复杂的战场。1942年和1945年,为了保护中国的西南门户,也为了牵制日军攻占南亚,16万中国青年组成的远征军先后两次开赴缅甸。在这里与6万日军展开浴血争夺,在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后,取得了最终胜利。这片土地不仅吞噬了数万中国远征军,也吞噬了英军、美军还有日本人。
二战史专家戈叔亚,已经是第6次为了远征军而踏上缅甸的土地了,戈叔亚是国内最权威的远征军研究专家,他曾最早赴缅甸展开田野调查。行动源起于20年前,他意外听到的一段史实。当时他第一次听说缅甸有一个叫野人山的地方,在这个地方,曾经几万中国士兵被吞噬。
戈叔亚(二战史专家):当时几乎是五雷轰顶,因为原来呢,我们只知道,红军的二万五千里长征,我们不知道在抗日战争当中还有另外一支中国的部队,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就被吞噬了五、六万人,当时我有点像是一个瘾君子一样的,在昆明寻找那些老兵,一个一个地寻找老兵,我感到奇怪,我就说怎么只有几十年的时间,那么几万中国人士兵的尸体就如此轻易地被缅甸的野草所覆盖,这一段历史也被覆盖。曼德勒,缅甸第二大城市,曼德勒在巴利文中是多宝之城的意思,在历史上曼德勒曾是缅甸几个王朝的首都,1942年中国远征军主力入缅后,就曾驻扎在这里,直到今天,这里依旧聚集了大量的华侨,我们采访过的多位远征军老兵,都居住在曼德勒地区。老兵张富麟,曾是中国远征军38师的文书。
张富麟:哦,春龙啊,哎呀,你从北京来啊。
孙春龙:是,从北京来。
张富麟:哎呀,很不容易,很不容易,很不容易。
孙春龙:我看最近精神不错。
解说:1942年4月7日,22岁的张赋麟随同孙立人率领的新38师主力乘火车开赴曼德勒。1942年4月5日,同古失守五天之后,蒋介石与宋美龄、史迪威,罗卓英等人飞往缅甸,随后他在眉苗召开远征军高级军事会议,部署平满纳会战。就是在这次会议上,蒋介石将曼德勒的防卫交给了第66军新38师师长孙立人,当时在曼德勒附近集结的中国远征军至少有6个师以上,东侧靠近泰缅边境,另有远征军3个师,西线卑谬一带,有亚历山大率领的英印军第17师,缅甸军第1师和英国第7装甲旅。解说:4月29日,渡边正夫率领的日军第56师长途奔袭,全力进攻缅甸北部的重要门户腊戌。腊戌距曼德勒约230公里,距中国云南边境仅180公里,抗战期间是滇缅公路与缅甸铁路衔接的枢纽,又是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的总后勤基地。
4月29日,日军第56师团到达腊戌,仅经数小时攻击,腊戌完全陷落。腊戌的陷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它不仅断了中国远征军向北回国的退路,还让仍在曼德勒一带集结的部队,陷入被围歼的危局。1942年4月30日,中国远征军最高司令长官,罗卓英下令,全线向西撤退。
伊洛瓦底江从曼德勒的西边流过,它是缅甸的第一大河,河上横跨着一座有16跨的铁路公路大桥,阿瓦桥。它是中英军队从曼德勒向西撤退的必经之路,1942年4月29日,当日军攻占腊戌消息传来后,时任缅甸军军长的英国人斯利姆下令安放炸药炸毁大桥。
戈叔亚:今天是2011年的3月1号,我们来到了缅甸曼德勒的伊洛瓦底江大桥的旁边,我们看到这座大桥,这座大桥我们的背后呢是通向密支那,在1942年的5月1号,中国远征军的总撤退就从这里开始,当时中国远征军的所有部队,就是跨过这座大桥向密支那撤退,在撤退的途中杜聿明带着军部,过了这座大桥以后,他就说停下来我们军队看着炸桥,当时很多英国军队,军官士兵,在这里埋放炸药,当中国士兵听到一声巨响,这座大桥坍塌以后,那么噩梦般的中国远征军在缅甸的总撤退就开始了。
解说:考察队顺着当年第五军的撤退路线向莫的村前行,从曼德勒出发,经柯林、英多来到班冒,下一站则是曼西和莫的。缅甸的班冒地区并没有向外国人开放,考察组的到来让这家华人家庭格外地谨慎小心。门窗紧闭,不敢开灯,考察组不得不借着手电筒的光线来照亮地图,以便向他们询问行程路线,在这个过程中,考察组意外地有了一个新发现。
视频片段:他讲话有一个地方叫中国人哭的地方,这个地方在缅语里是怎么称呼的?缅语里叫地由乌。
解说:地由乌即中国人哭的地方,位于缅北乌尤河上,当地人口口相传这样一个故事,二战期间,有一帮逃命的中国军人来到这里,却发现身陷绝境,无路可退。
视频片段:他们顺流而下的时候,见到一个礁石拦在江上,他们认为他们已无生还的愿望,所以在那边哭起来了,叫地由乌。
解说:即使多次深入缅甸的二战史专家戈叔亚,也是第一次听到中国人哭这个地名,这让考察组成员颇感震惊。 *
考察组向莫的村前行 华人家庭格外谨慎小心
戈叔亚:首先说在莫的村这个地方,我们死了1500个人,所以说这个地方对于我,对于任何一个中国人知道这件事的一个人,就会有很深刻的印象,那么就会想像,莫的村这个地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到底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死掉了1500个人。
解说:戈叔亚所说的这1500人都是重伤病员,他们来自第五军下辖的第200新22和第96师,此前,这三个师和日军进行了同古,仁安羌等各个战役,由于中英美三方在指挥权上的纷争,中国军队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代价,第五军在撤退时,由军部用汽车载着这些重伤病员进行撤退,原定撤退路线是从密支那方向撤退。由于杜聿明意外得知,密支那被日军占领,为避免与日军正面接触,于是选择从曼西往北进行撤退,在这张中国远征军撤退路线图上,满许就是曼西,曼西在缅语中的意思是公路尽头,于是,曼西成为远征军,由机械化撤退改为徒步撤退的转折点。从曼西开始一路到莫的村,部队开始把汽车,装甲车等辎重全部销毁。
刘桂英(野人山亲历老兵):在这个时候把伤兵集中起来,集中起来呢,就问他们,现在我们走到无路可走了,你跟我们走也是死路一条,你走不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你们自己想个法子处理吧,讲不下去,伤兵讲,你留一点汽油帮我吧,你留一点汽油,你们走吧,他们把汽油点了,自焚,1000多伤兵带不出来。
解说:这是一段刘桂英多年来不愿碰触的记忆。刘桂英是第五军新22师师部的卫生员,更是从惨绝人寰的野人山大撤退中,活着走出来的三名女性之一,这段拍摄于2002年的影像,一经播出,立即引起一片哗然,有人质疑,因为在国民政府抗战正史中,从来没有1500多名重伤员集体自焚的记载,也有人认为刘桂英的讲述向世人揭秘了一段被埋葬了70多年的历史。这本由台湾“国防部”史政编译局出版的书,叫《抗战时期滇印缅作战—一个老兵的亲身经历与毕生研究》,作者邱中岳是当时新22师的一个连长,后来晋升为少将,更为重要的是,邱中岳以台湾“国防部”史政编译局局长的身份,成为国民党方面研究抗战史的权威专家。
5月14日黄昏时分,第五军军部及各部队伤患1500余人,进驻莫的林东南边的村子里,5月16日,原先留在莫的林,或为战伤,或因重病不能跟随部队长途跋涉的1500余中华儿女,咸以生为中国人,死为中华鬼的志节,慨然于5月21日凌晨一时,引火自焚,含恨而终。
戈叔亚:我认为是真的,现在我们记录的,有刘桂英的讲述,还有邱中岳将军的讲述,那么还有一个是常识,他们是重伤,我们知道远征军要撤退的时候,完全不可能带着伤病员。
解说:进入莫的新村后,道路已经完全断绝,考察组只能徒步前往莫的村,2011年3月9日下午3点,考察组终于进入莫的村。今天的莫的村依旧人迹罕至,提到莫的村,当地人的表情都讳莫如深,相传由于这里地处偏僻,患有麻风病等其病症被赶出去的人,或者犯了重罪逃避官兵缉拿的犯人,才都会躲到这里,外人不愿意进入这个村子,甚至莫的村的原住居民也不愿意留下来,而是搬到距离此处1.5英里外面,建立了莫的新村,现在老莫的村里,实际只有60多户人家。
戈叔亚:莫的村这个地方有种种的传说,所以说我们还没有到莫的村之前,就给我们心目当中,造成了一种一种压力一种阴影,我就觉得莫的村这个地方,有一个很神秘的一种气氛,村子里面很少很少有人,偶尔有几个人他们都是带着非常惊愕的目光远远地看着我们,我觉得他们有些时候是惧怕生人,因为他们那个地方来的生人很少很少,几十年来的生人很少,那么我心里面就一直在想,莫的村,莫的村,这个地方死了我们那么多的人,我就觉得莫的村那个地方,一定是一个文明的尽头。
解说:这里与世隔绝,考察组或许是战后到访的第一批外国人,从曼西往北的沿途多个村子一路走来,为了印证1500伤病员的事情,只要遇到合适的采访人,考察组都要刨根问底,询问当年中国远征军撤退时的情景。莫的村的原住居民,75岁的老人乌普简向考察组提供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他说他的回忆都来自于父母的讲述,因为1942年时他只有3岁。
乌普简:没有人敢留下来,都在山里,从山上看。
戈叔亚:他们烧车子的时候是不是可以看见远处熊熊的一团火,晚上烧还是白天烧。
乌普简:晚上烧的。
戈叔亚:有没有爆炸声。
乌普简:听到,他听到有炸弹声。他们说村子里被火烧了,完了,大家都哭,第二天早上来看,才知道村子没有被烧。
解说:但是当考察组问到,1500名伤病员自焚事件时,乌普简和考察组采访到的其他人一样,都回答没有听闻过此事。1942年5月,远征军来到莫的村时,害怕战乱的老百姓已经全体逃亡到山上躲藏了起来,缅甸属英国殖民地,当地人对英国军队处于一种敌对与仇视的态度,这也累及到中国军队。村民的回忆中多次提到,统治缅甸的英国当局也通知巴黎躲避中国和日本的军队,因此可以肯定,中国伤病员死亡时,当地老百姓不在现场。
戈叔亚:从汽车焚烧,遗弃汽车的情况,跟老百姓说的完全一样,但是现在伤病员自杀牺牲的地方,情况完全不了解,老百姓完全不了解,这一点呢说明两点情况,一个呢就是说明,当时中国军队伤病员牺牲了以后,中国军队为了保护伤病员的遗体,把他们秘密埋葬在某一个地方,不让老百姓知道,不让日本人知道,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也许不一定有这个事。*
缅甸曾发生过几次排华潮 华人墓地被捣毁
解说:考察组在莫的村附近,一个叫南进村的地方,听到当地人讲述,在大量汽车残骸的附近,有一个佛塔遗址,这与邱中岳将军提到的1500名重伤员的宿营地,在一个佛塔东侧的空地上非常吻合,考察组随即在当地人的带领下来到这座佛塔遗址处,尽管这里灌木杂草茂密,但是佛塔遗址的土堆还依稀可辨,旁边还有一条小溪,地势平坦,应该是野外宿营的理想之地。考察组希望能在这片密林中寻找到关于1500名伤病员的一点线索。密林里几个土丘引起了考察组的注意。
考察组:我觉得太有可能了这个。
是墓地,我觉得不会,半个多世纪能还是保持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呢?
但是以前会不会跟大呢?
解说:经过商量后,考察组决定临时雇佣莫的村村民进行挖掘,在挖掘过程中,考察组发现有疑似人头骨的痕迹。
考察组:但是这是个什么东西呢?感觉像两个眼睛。
戈叔亚:当时我带着非常大的希望,去挖的时候,我心里面一直在跳,我就在想,这些会不会是中国人的遗骨,那么如果是一旦挖出了遗骨,一旦挖出了我们的帽徽,一旦挖出了我们的枪械,我们该怎么办?
解说:经过数小时的挖掘后发现,这个疑似是人头骨的东西,原来是一块大石头,挖到最后,当地人确认这些小土丘都是一些蚁穴。
1500名伤病员的谜团无法得以解开,那么缅甸人所说的中国人哭的地方,究竟在哪里呢?在当地人的带领下,考察组坐船前往这个名叫地由乌的地方,4个小时后终于抵达,然而,呈现在镜头前的却是一块巨大的河床,由于多年来被淘金者的挖掘,这里的地形地貌遭到了巨大破坏。当地人传说中的那块阻挡住中国远征军去路的巨大礁石早已不复存在。当地华侨带考察组找到了一些被损毁的华侨墓地,在缅甸,捣毁墓地的行为并非只针对中国远征军,由于在缅甸曾经发生过几次排华潮,因此,捣毁华人墓地的行为相当普遍。
无论原因如何,一个痛心疾首的事实是,全缅甸的中国军人墓地,都惨遭彻底破坏,考察组已经很难找到一块当年留下来的远征军墓地。在华侨申先生的带领下,考察组在八莫南郊公路,2至3英里的一片荒地中发生了一块矗立在荒草中的半截水泥石碑,残破不堪的石碑上依稀可辩,八师抗日阵亡将士公墓的字样。
申先生:你看它上面写阵亡将士什么公墓那些。
考察组:这是等于说本来很高毁掉一半了。
申先生:对对对,当初是这个我们这个不排华时候是,每一年我们华人到坟墓,做啥,就是去纪念嘛,人民政府都参加纪念呢,到最后就是说你们,你们这些,你们这个是跟着泰国人打我们老缅嘛,他们就用炮把那炸毁,炸了嘛又来这边,又来建了嘛,又到这里盖好以后,到1972年吧,又把那又炸毁。
解说:申先生告诉我们,墓地被破坏后,敢怒不敢言的华侨连夜收集烈士的遗骨,在这里重新安葬,结果又被缅人捣毁,也正是由于华侨预先在墓碑中埋设了很多的钢筋,使得这块墓碑没有被砸碎,能够幸运地保留了大部分,但是墓碑的部分文字已经被破坏。
戈叔亚:你看我这里我发现两个字,这个是8师,这个是38师,应该是这样,对不对,然后这个字不知道,什么亡,阵亡将士,公墓,这两个字不知道,这个是8师,这里是38师,对,这两个字待会儿我们再辨别一下,这个地方是我们这次,来考察非常重要找到的一个地方。
解说:新38师是孙立人的部队,也是中国远征军中声明最隆的一支部队,它曾两次入缅参战,立下赫赫战功。
戈叔亚:这是我们这一次来找到的真正的我们阵亡将士的墓地,现在唯一的一个痕迹,这个是遗迹,这个是还可以找到的。
解说:尽管只找到了38师重修后的半截墓碑,但考察组的成员依旧非常兴奋,大家都有一种众里寻他千百度的心情,后来我们得知,在全缅甸现存的中国远征军墓碑只有两块半,除了38师的半截墓碑,另外的两块分别位于同古和果敢。第二天,考察组专门准备了鲜花和纸钱,再次来此焚香祭拜。尽管60多年后38师的将士终于等来了中国同胞的祭拜,然而此刻更多的中国远征军将士的灵魂却依旧无处安放。
位于伊洛瓦底江西岸的密支那,是缅甸北部重镇,也是二战期间战斗最为惨烈的地方,1944年中国远征军反攻时,双方在这里发生激烈争夺,日军抵抗顽强,以近4000人的兵力与两倍于己的中美联军展开拉锯战,战役持续近100天,最终中美联军以伤亡6000余人的代价,歼灭日军3000余人,迫使剩余的日军800人退出密支那。 *
远征军老兵回忆:自己爸妈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张富麟:我们中国人死了很多不晓得,没有调查,可日本人可不行,日本人清楚得很呢,日本人战后公布的数字185194名,哎呀,不得了,计算到个位了,受伤残废的日本兵115000多,合起来30万,连他们的战马,骡马合起来差不多5000多匹,他们有记载他有公布啊,中国人没有,中国人不晓得,也没有公布。
解说:今天,对于中国远征军的死亡人人数,大部分研究者认为在10万左右,但由于缺乏准确的材料,很难获得广泛认同,相当长时间里因为两岸关系的对立,使得远征军的身份长期无法得到认同,尽管近些年来情况有所改善,但是寻找远征军遗骸早已错过了最佳时机,在仰光北郊的这座英国军人墓园中,6500名英军阵亡将士静静地躺在这里。他们中有英国首相的儿子,也有为战争而牺牲的挑夫,每天都有园丁为这里浇水,冲洗去墓碑上的尘埃。每座墓碑上都刻有一个士兵的名字,还有亲人的送给他们的一句话,在一位战士墓碑上写着,他的爱从来没有结束。
在曾经战斗最为激烈的缅甸小城同古,考察组终于找到了一块,中国远征军的纪念碑,这座高约四米的纪念碑上,只有长官陈明人的题字,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士兵的名字。王玉顺是缅甸当地华侨,也是全缅关爱老兵协会副会长,他的另一重身份是远征军老兵的后人,他是考察组在缅甸寻访老兵的活地图,他也是很多媒体拜访的常客。王玉顺的手中几乎掌握着在缅甸散落的所有中国远征军的名单,但是这份名单上的人越来越少,近几年来,远征军老兵不断离世,据王玉顺掌握的数据,到今天依旧健在的老兵只有23位了。
孙春龙:你讲一讲你当年打仗的经过,什么时候参军的,然后在部队都怎么打仗了?
罗顺发:(87岁远征军老兵):具体参军打仗的话呢这些我不记得了,我阿爹阿妈的名字我都不记得了,自己的面相都忘记了嘛,那些时候嘛15岁啊。
孙春龙:你在哪个部队?
罗顺发:那个我不记,就是记得这头死掉了那头调过来,这头死掉了那头调过去,时辰一过往前冲,没有法。
解说:87岁的罗顺发忘记了自己的部队番号,甚至忘记了父母的名字,他只记得自己的家乡在云南镇康县,罗顺发反复说的就是在松山战役中,打了三天三夜,他们一个排打剩下了三个人,据罗顺发讲述,他后来曾被日军俘虏,但侥幸逃脱,流落在了缅甸。1951年随同父母来到缅甸的华侨王荣森,当年曾亲眼目睹了流落缅甸的远征军老兵最初的生存状况。
王荣森:那个时候就在克里谬,有的从事开车的,有的做修理厂的,有些修眼镜的,有些做别的职业的都有。
李锡全(远征军老兵):话又不通,自己又搞不得,就天天没有事嘛就是,就帮人家挑挑水啊,捡捡柴火啊,拿到仰光卖啊,求求生活不,搞了一个时期以后,好像是在那个时期以后,后来直接到了,落脚了,就这样啊,就不回去了。
解说:尽管生活艰辛,但是很多人还是选择留在缅甸,相比那些已经死去和后来死去的战友,他们已经算是幸运,然而由于战后滞留缅甸的中国军人数量众多,这些散兵游勇让缅甸政府很是头疼,出于安全考虑,当局设立了专门的老兵收容所。
王荣森:集中营嘛在密铁拉,缅甸政府收留这些老兵,已经没有办法再收留了,希望有人来把他们接出去,有的是接出去了,有大部分的话没有接出去,就把他们送在那个,有一个地方吗,一个乡村,整个乡村,大概那个时候有四五十个老兵,就把他们送在那个地方,他们在那个地方就自生自灭。
解说:这些这些老兵就此定居了下来,与当地少数民族通婚娶妻生子。华侨王荣森当年做生意的印缅边境小城克里谬这样的家庭就很多。今天被称之为瓦城的缅甸第二大城市曼德勒,就是中国远征军比较集中的地方,考察组访问的大部分远征军,就居住在这座城市。
孙春龙:40万,你拿着吧,这个钱是国内的杭州的一个朋友送给你的,知道你们在外面生活很艰苦,然后给你们一些钱,零花钱自己花一花。
解说:给经济困难的老兵发放生活补助,是考察组此行的目的之一,捐助资金由关爱老兵的中国民间人士提供。
在二战结束至本世纪初的50多年时间里,由于两岸之争,远征军的身份讳莫如深,很多流散在缅甸的远征军士兵,选择隐姓埋名,不仅外人,连自己的亲人都不知道,他们曾经的身份,一些曾公开身份的远征军士兵,也常常噤若寒蝉。
林峰(远征军老兵):大家也不敢出门啊,我们这些有徽领啊,这么都烧掉了不敢戴,连我的蓝底白色的EEAG字,11集团的总司令部,我们是盟军的徽章啊,他们盟军见到我们都要向我们敬礼的。
解说:林峰,曾担任第11集团军总司令部参谋处任上尉书记,第11集团军是参加滇西反攻战役的主力部队,曾经历8个月的惨烈的激战而攻克龙陵、松山、畹町等地。与滇西远征军第20集团军及中国驻印军反攻部队,共同打通滇缅路,在芒友胜利会师,战争结束后,他流落缅甸。
1950年代中后期,被解放军驱逐至缅甸的国军残部,与缅甸政府军发生激战,缅甸政府军溃退,这次战争引起了缅甸当地人对流落此地的中国军人的仇视,在20多年中,林峰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
林峰:非常辛苦了,辛苦东跑西跑,这个也不敢出门,我们在南坎在了二三十年了,都不敢讲我们是老兵,见到有些杀了,没办法,很危险的。 *
核心提示:人山是中国云南和缅甸北部交界处的一片无人区,方圆数百公里都是广袤的原始森林,1942年正是这片密林吞噬了数万中国远征军的生命,这一伤亡是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当中最惨重的损失,其惨烈程度远远超过
耻辱惨败使许多老兵至今不愿承认自己身份
解说:而由于1942年第一次入缅作战时,中国远征军惨败导致大溃退,这被很多老兵认为是一段不光彩的经历,因此有的老兵至今都不愿承认自己的远征军身份,他们将这段经历深藏在自己的心底,直至带进坟墓。
孙春龙:这是抗战老兵,专门送给抗战老兵的一个纪念章,抗战老兵。
解说:为老兵颁发纪念章是此次考察组关爱老兵的一项重要行动,为此考察组专门为远征军老兵制作了纪念章,并亲手为他们佩戴,从2002年以来,中国大陆官方对远征军老兵的态度,越来越开放,这也带动了民间关爱老兵的热潮,远征军老兵的身份逐渐得到了更为广泛的认同,在王荣森和孙春龙等人的努力下,至今已有30多位老兵得以回家探亲。然而,尚有很多老兵无法回国,老兵们大多都已是八九十岁的高龄,随着年纪逐渐增大,叶落归根的希望也日益强烈。
远征军老兵:湖南的,我的家就在那里,这里就是桃源,桃源,常德桃源。
解说:已经93岁的李锡全,1944年战争结束后留在了缅甸,至今已经67年了,1949年国共内战结束后,李锡全想回国,他将几年积攒下来的缅币兑换成了国币,然而已经到了边境,却被从腾冲冲出来的难民给挡了回来。
李锡全:他说你们回家,我由中国跑出来,你们还敢回家的,我说怎么回事嘛,他说,解放军是在中央做过事情的要杀头的,他讲我们由中国跑出来,你还要跑回家去,你们要找死啊,所以我们就这样不敢去了,就这样,就在缅甸落了脚了。
解说:回不了国,只能继续流落在缅甸,然而一夜之间已经兑换的国民政府的法币却变成了废纸,由于国军败退台湾,法币迅速贬值最终作废,李锡全变得一贫如洗,之后他颠沛流离历经波折,10多年后靠着勤奋,终于小有积蓄。
然而灾难再次降临,1962年,缅甸军人推翻了吴努政府,缅甸进入了军政府执政时期,1963年年初,缅甸开始实施国有化政策,绝大部分由外侨掌握的企业被收归国有,一年之后,缅甸当局更是宣布,将在市面的流通100元,50元大钞全部作废,此次大变天中,李锡全再次陷入赤贫。
李锡全:拿了小票又赚又赚又赚得来,到了以后小票又是贬,25块的,15块的,35块的,75块的,就缅甸生活难找啊,一直贬嘛,不是我没有解决,又没有钱了,这些钱通通还了,为什么呢?政府没收了了,不是用嘛,不是还了,所以就搞得没有钱了。
解说:40多年来,缅甸长年名列全世界最贫穷的国家之一,在我们的调查中,大部分远征军老兵生活困顿,有着连吃饭看病都是问题,这也成为很多远征军老兵无法回家的重要原因之一。
郑浩:2011年9月14号在腾冲光复纪念日这一天,在中共云南省委统战部的努力之下,来自密支那西保、蜡戌地区的19位中国远征军将士的遗骸火化之后终于回到了腾冲国殇墓园,67年之后这些战死异域的中国将士终于回到了家,然他们的姓名资料早已经无法核实了,但是他们毕竟和自己的同胞合葬在了一起,然而更多的远征军将士他们已经永远无法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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