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人生(之一)我的祖屋:恩元第(三更罗)
梦游人生(之一)我的祖屋:恩元第
2015-11-21 三更罗
我是1965年回国的,今年刚好50年。人上了年纪,就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于是就会产生“人生如梦”的感觉。
我出国时年纪很小,只有四岁左右,但已懂事,许多幼年的记忆至今还能浮现。我知道我的祖屋是在梅县(现在叫梅州市)的“恩元第”,旧时家乡的人都是以族群为单位聚居的,一个族的房屋都建得很大,才能容得下族群里的几代人。每一个房屋都有雅号,只要读出房屋的名字,就知道是哪里人,姓什么,社会地位和经济状况等信息都会呈现在房屋的雅号上的。
祖屋“恩元第”一排连着三座古老房屋,呈倒L字,“恩元第”刚好在中间。它的西面连着“荣禄第”,是清代名人黄遵宪的祖居,南面连接着黄遵宪的书房“人境庐”这三座房屋连接在一起建造,而且都是姓黄,小时我问过父亲,我们恩元和黄遵宪是什么关系?因为当时我已上中学,历史课本里读到黄遵宪的事迹,知道他是上了历史书的人物,爸爸告诉我,应该是祖上同一祖宗,传了多代后疏远了,但每年祭祖时都共同拜一个祠堂的祖先。清末民初我们这个老屋的族群曾经有上百人,最鼎盛时期是四代同堂几十房子孙,那时至高无上的族群家长是我的曾祖母梁浣春,一个清末民初著名的地方女教育家,我出国后她才去世。我们这一房出国还比较晚,其他各房比我们早差不多都已远赴海外,遍布南洋美欧世界各地,家乡只剩下几个我叔叔辈。1965年我回国不久,曾经回去探望过我出生的祖屋,当时祖屋已破破烂烂,听说土改运动将我们这个祖屋分给了许多贫下中农居住,有的还在里面养猪。祖屋已惨不忍睹了,里面住的都是打土豪,分田地进来的贫下中农,没有一个是我的亲戚,我也不认识他们,于是到了家门口,我也无法进去。我走到隔壁的“人境庐”,门虚掩着,里面有人发声说,今天星期天休息,不开馆。我说我是广州来的,是刚回国的,能不能通融一下。听我这么说,里面的人探出头来望我,我对他说,我是旁边恩元第的人,出南洋的,现在回来看看。那人一听,立即打开门,迎我进去,问我我父亲是谁?我告知我父亲的名字,他惊呼起来,拉着我的手说我父亲和他小时是同铺睡觉的!于是他带我参观了黄遵宪的展室。那时还未列入省级重点历史文物,还比较简单,县里也只安排他一个人看馆,他是黄遵宪的后人之一。
当年回国是为了考大学,有一晚,广州有一长辈亲戚带我到中大一名老教授家里,亲戚告诉我,这老教授是黄遵宪的孙子,在中大教书,看看他能否在高考录取时照顾我这个同宗小本家。我已想不起那教授和我谈了些什么,其实我后来也没有报他的专业,报了也没用,因为我们都接着要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了。以上都是50年前的事了。
20多年前,家乡的亲人忽然打电话到广州找到我,告诉我说政府要征收我们祖屋用作筹建“黄遵宪纪念馆”,赔偿了十多万元,但接着告诉我说这钱基本上给祖母(即我的继祖母)医病用完了,意思是说我作为这个家族的成员也没有钱剩余可分给我了。其实,如果真是要分,难道可以把全世界的亲戚都找回来么?根本不可能。作为客家人,终生漂泊江湖,家乡观念早已淡漠。我们黄姓祖宗有一首传给后代子孙的诗,其中有两句就说到:“骏马登程出异方,任从随地立纲常,年深外境犹吾境,日久他乡即故乡。 ”我的一生,出洋近20年,下海南十几年,到广州三十几年,四海为家,此乃客家之本色也。
2008年10月,考虑到我儿子和太太都没到过我的家乡,于是带他们寻根问祖,到了祖屋“恩元第”,发现面貌大变,祖屋和两边的建筑物已建成了“黄遵宪纪念馆”,我们走到祖屋门口,有工作人员出来阻止,叫我们去买票,每人60元。我一时感情上接受不了,不是出不起这每人60元,而是想到回来自己出生的家,有门而不得入,要买票!这种感受很刺痛心,我强忍着眼泪不让它流出来,我立即叫儿子和太太离开,他们不明白我那时的心情,看我表情很异样,只好跟着离开这地方了。
走的时候,我最后望了我出生的老屋“恩元第”,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在这房屋前面看到隔壁“荣禄第”和我同龄的小孩手里玩着一个小玩具:用铁片剪成的一只小公鸡,用手拉动鸡脚的杆时公鸡的头就会摆动,我很好奇,一手抢过来玩,那荣禄第的小孩就大声哭起来,我妈妈听到外面的动静,出来看到我欺负隔壁的小孩,就责备我,打了我,把玩具送还给那小孩。这时我想,60多年了,这小孩如果还健在,现在不知在哪里?如果能再见面,我会向他道歉的,儿时的童真,比失去祖屋的伤痛好受些。
昨天,我在网上看到梅州市介绍我的祖屋的文字,纪录下来,以弥补我离开它时太小而不知道它的许多典故和历史资料:
友筠别墅位于下市攀桂坊黄遵宪纪念馆“恩元第”内,对于很多人来说,友筠别墅只不过是一栋一百多年前的老房子而已。却不知道,友筠别墅是恩元第的书斋。其实,书斋的正门还挂有书写着“友筠别墅”的牌匾,只是年代久远,字迹已模糊难认了,再加上当时的大户人家黄梯所建的恩元第名气更大,使得人们只知恩元第,不知友筠别墅,在它被政府接管成为国家 文物保护单位之前,还曾被人拿来当养猪的地方,让人嘘唏不已。
现在的友筠别墅已经被打整得非常雅致了,进去后又仿佛能闻到当年的书香。友筠别墅是恩元第整体建筑的一部分,但比恩元第要晚建成,是恩元第黄姓家族的私塾。它用一个内屋小巷把恩元第和友筠别墅连接了起来,可以看出当年是恩元第做好后才开始建这个书斋的。从小巷的一个后门就可进入友筠别墅一楼的一个大厅。整栋友筠别墅坐西向东,有三层楼的结构,呈“凹”字形,或者说是马蹄形。
一楼有一个厅堂和与之并排相连的六个房间以及一个天井。紧靠天井的是屏风,屏风的另一边便是正门了。天井的两旁种有桂花树,为这座书斋增添了不少幽静和清雅。天井一角有楼梯通往二楼,二楼有七个房间(包括设有通往三楼的楼梯房),每间房依然紧密相连,彼此只有一墙之隔。这层楼比较独特的地方在于最角落的一间房有一后门可通往恩元第。顺着楼梯上去便是最顶层了,包括楼梯上来这一间的话,三楼有六个隔间和两个露天阳台。这里的隔间上面是斜瓦面,隔成六个小隔间有点像以前考试的考棚。墙壁上那留下的字迹布满了岁月的痕迹,让人不禁会浮想起恩元第子们当年在这里饱读圣贤书的情景。三楼“凹”字形的两个凸出部分即为露天阳台。站在上面,眼界开阔、心旷神怡,让人体会到先人赋予其“待月楼”这一雅号,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友筠别墅的格子屏风和外围墙上端的曲线充满了艺术感,向人们诉说着先贤们雅致的一面。黄童老师回忆说,以前书斋里还有彩色印花玻璃做装饰,门两边有黄遵宪撰写的对联:
万户常闻双寺磐;
二桥深锁一溪烟。
这里“双寺”指的是大东岩寺和油岩寺;“二桥”便是盘龙桥与状元桥,“一溪”则是指周溪。在历经了一百多年历史的风风雨雨吹打后,这个私塾已不复存在,只能成为回忆了,但她还依然静静伫立在那向世人诉说着“兴学重教”的客家人文故事。
在这约300平方米的书斋里,曾经走出多少文人墨客,也是有待追寻。作为恩元第的重要组成部分,友筠别墅将会得到全力的保护和完善,为攀桂坊这一“人文秀区”留存住那久经不衰的缕缕书香。
(原作:陈书玲 张震山 http://www.meizhou.cn/news/1407/30/1407300006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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