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短篇小说:車站(丘文译)
作者:敏丹 译者:丘文
我想退休自然要找一个能继承我的人。必须在我的学生助手中选一位。所谓选是根据大学的规定,退休的教授要为他的空缺,推荐一位适合的人选给大学委员会。如果举不出才从他处遴选。我们没有为取得任何衔位而设立的培训班。只有一些正在做研究的研究生。话说得大些就是互相切磋知识学问的团队。我那时也是由我的老师推荐的。在他没退休前两年就内定了我。从那开始就和老师共同做同样的工作。不但要协作还得同行动,我最喜欢的是午后一齐散步的时段。西耶支(老师)从专为教授们建筑的小屋里走出,我要在一丛小树下的凳子坐着等候。大约四时或四时半,横过小树丛走出大学院区,上了蓄水池堤岸,从这儿向西沿堤直行。为什么我的老师不论夏天雨季手中都有一把伞?但我从没问过。堤岸终点有一些排凳,有的向着水面,有相反向着大路的,我和老师喜欢坐在向着大路的凳子。坐定后看着下边来回车辆和人流,谈论一些闲什的话题。有时会无意中呆视那牵着宠犬出来散步的美女。时而老师口中会哼出还蛮可爱的赞语。我会以为是称赞小狗,我没回话只是微笑以对。在心里可自行嘀咕,狗畜生有什么可爱的。嗣后才想到老师已到了喜爱饲养小狗小貓的年龄,哪时我正是有劲有力五十开外,要分发爱心的话当然找人爱,到无法爱人时才试着去爱畜生。那个吋段,哈,人会去爱畜生,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我这么想。
仰光燕子湖畔
我和老师坐在这儿多会注视下边不远处的一个车站。不知为什么,那时的确不知道,到现在还不知道。有时老师会叹着大气说些有关车站的事。准确地说是车站的过去和现在的变迁。老师未成教授之前,车站不是这个光景。是一丛什乱的树丛,现在己有为候车人建的遮阳遮雨的盖棚。还不至此,水堤上的路还没铺上如今可步行的石板,现在老师坐的排凳也没有。就像现在我和你师祖亦是如此,傍晚就会共同出来散步。这里只有蓄水池初建时伐下的一些木墩,我们就坐在上边,周围没什么吸睛的景物,因而转问大路看这个小车站,当时路没这么宽,候车的客人随时都有,周末周日这样的日子都有候车客人。各种类号的公车都停这儿,但旅客总是选择自已要走的路程的车才上,所以虽然时有车来,并不是车站候车人都上车,来的车也并非都能运送站中所有旅客要去的目的地。所以在车站总会有候车的旅客。当时那有像现在为候车旅客准备这样的坐椅。都坐在木墩,石砖上,下雨就撑雨伞啰。每个傍晚老师和师爷坐在这儿闲望,久了注意到一件事,这群孩子们用一张篮色卡上车,时而用的是缘色卡,这人用绿卡上车,这小女孩用红色卡上的车,有时是不是都用红卡一齐上车或都不上车,用篮卡坐车的孩子们今天会有几个不来等车,提前做了猜测。有一天师爷问,这些人每天都来车站坐车,你以为他们会去哪里,师父当然无法回答只得微笑着。
有一天我和我师父两人,坐在蓄水池堤上,师父照样用师爷问他的问题问我,人们每天到车站候车你认为他们是到哪儿去?师父是想起师爷问过他的问题呢?或是忘了曾有过这样的问题?我猜不出,我不知应该怎样回答、只好也以微笑相对。微笑也是一种困难,听说过微笑中含有三千七百个深意,不知是什么?师父却自已点着头。周末或星期日我们会比平常更晚归,坐在那观察车站。一边观察一边谈那海阔天空,不着边际的闲事。奇特的是每逢周末、周日傍晚,有三、四位穿着讲究的美女会来候车,坐的是到市内方问的车。这时老师会伸缩一下下巴暗示,说可能是旅店的女招待。是不是当然不敢肯定。有可能,老师。我每糢糊以对,可有一次意外地回说,也有可能是去教堂或佛庙。老师恩考了好一会,笑看说从好的方面去思考,其实是一些差劲的人做的事。我莫明地混看笑了。我是以为老师是当做吃饱助消化的笑料,我相信我有多少程度老师是知道的,就因为有他的程度才选我做他的继承者不是吗,在我们的世界里思索检点是最重要的。虽然老师当做笑料,选择从好的方面去恩考,是一些得过且过,劣根者的所为的评语是对的。有条理的思考不是为分辩好与坏,主要是为培训正确的恩维能力。
仰光燕子湖畔鸟瞰
老师退休后搬到附近郊区,和我还保持联系,大约三个月我会去见一次老师,升了教授责任也多了,有些事我不会轻易下决定,会去争取老师的帮忙。每见面要告辞时,会问是否还去车站哪边?其实应该问还到蓄水池堤上去散步没有,到水堤才能坐着望那车站的,现在老师的问话是车站比水堤的存在更重要。到过车站,老师。车站原样没变,还是有候车的人。不过,我刚升为教授,只单人一个孤单地去散步。一坐在那脑里有三分之二想的是工作,我这样回答了他。老师说他那时也是如此,他这样支持我。后又说了一个令人兴趣的事。一个人坐着发呆想问题会有一个不好的现像。普通的思想会幻成想像飞翔。成为想像就难以控制。想像不是思维。它没有界限的明确限制,就像去草地放牛,没有圈界它会跟着青草不断前去。所以一个人坐着进入想像中时,很难从想像境中摆脱出来,不管眼前看见什么,会视而不见忽略了眼前。老师说的确实如此。我成了教授后,傍晚每坐在堤上小排凳,有难以计数的想像在飞翔。期间得参加多种会议,更加多了须要思考的问题。有时除知晓有一个车站外没有更广的视觉。有时从排凳站起回家时才会想起车站是否还存在而回首注目,根据老师的吩咐,说傍晚散步最好叫个伴,两人交谈着可以抑制心猿意马是实在的。我将退休时选择了和我长期共同在水堤散步的徒弟为继承。有人当然会不高兴,不高兴也没办法,大家都是P,H,D,我选他比大家优越的条件,就是每天傍晚陪我散步。
我傍晚散步有带雨伞的习惯,不管春夏冬季,为什么确也不知所以,我的学生从不问为什么要带伞,他住在离大学不远处,每到傍晚会坐在大学区篱外砖凳等我,有时未出发前会在砖凳处聊一会,然后才向水堤走去,到排凳坐下不久,就看见牵着一只大狗散步的人,他也准时不误,是位壮年。从我们面前经过时会微微顿道微笑。我们也微笑回礼。我对徒儿说,你将成为一个高级知识份了,一定会知道关心周边环境,现代能关心周围环境的少了。他从车站那边上来,可车站和他似乎没有关系,不在车站候车群的范围中。有一天找了一个籍口,你这只狗好壮呀!我对他这么说。他说这狗是他的伴,在欧洲时就养了的,带它回来机票花了三千美元,他回答说。大至和他唠了五分钟。他是一位退休大使。他出去之后我的徙儿说,他的大狗说是值五千美元,如果卖给老师,恐怕值不了这么高价,換成我可能免費都不要。师徒各自为自已的想法笑了。徒儿又说,看这退休大使,好像并没注意有个车站在这儿。我沉默思考好一会说,你怎这么笨,是位退休大使,有一个车站的存在并不是他须要知道的,只有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的事,才是他必须思虑的。我的徒儿笑着看天空飞过的雁群,可能联想起了“巴鲁”师徒的事。
我退休返回家乡,过着安静的读书写作的生活。两个月会收到徒儿的来信。我的老师逝世前生病上了医院,我去探病吋在医院见到徒儿,也见那此尚末奉死神召唤的同僚,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因而眼镜片都超厚的,光禿的头,不光鲜的穿着。老师虽然颇显疲乏,但意识还清醒,说是清醒时清醒,昏迷时昏迷不醒。看见我他很是高兴,用脆弱的声音问:“车站还在吗?”其他的人当然不知所云,我和站在我身后的徒儿,当然知道所指为何。“也许还在,老师”。回答后赶紧回头向徒儿求援,他只援援地点头,当我回首想补说还在时,发现老师虽然乏力,但用微嗔的脸色看着我:“你说也许,是否升了教授,就再没去堤上散步了?”用带有点生气的口吻问我。“我退休已有一段时间了”。我向老师解释。这时他才诧异地关心地问,:“吗?”。我轻握徒儿的手臂拉到老师床前:“他是现任教授……老师”,这时他才点了点头。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徒儿还插了一句:“我都近退休了”。老师又点头微笑了。可能他是表示他了解,我这么想。待到将告辞时老师问:“车站还有人吗?”我的徒儿回答:“有的老师。车站重修得较为讲究已经裉久了,候车的人坐的凳子都有了,公车也都是新型的,以前那些旧车在路上已经不见了”。老师依然是微笑点头。最后,大家向老师握手告别,老师握着我的手问:“车站的人是到什么地去的?”我当然回答不了,回看我的徒儿,他也摇头示意。我也就坦坦白白地直说:“不知道,老师。有机会我会叫人去调查。”
这是我和老师的最后一次见面,过六个月老师逝世,老师的丧礼从徒儿两个月一封的信中得到消息。送殡的队伍中有尚存活的知识分子,不来不成的亲人,还算哀荣。没人流泪,没流泪是没有可流泪的因素。以老师这般的年龄也该是归西之时,知识份子们都明白这路总要走而耐心地等待着的人……他这么写着。信尾有他已准备退休的字行。也有现在已选定,每到傍晚陪他到堤上散步的徒儿,做为他的接班人。如常我是不回信的,写也只是问些我感兴趣的,想知道的事。这次却马上给了他回信。二件事情,一是怕和他退休后断了联系。另一是我的老师问过我的问题还想问问他。哪时我曾许下过会去调查的诺言,后来就把这忘了。因此在我的回信中,你未退休之前,到水堤上散步时,去询问车站候车的旅客要到哪去?的问题。。这次等回信似乎比以往的久,也许是我心急,但不是,定期两个月的月底会到的信,这次超期一个月才收到。接到他的信我心里很是激动,信比平时的更厚,开阅时才知道之所以误了信期的原因,是因他为着退休做着准备,说这封是他做为教授给我写的最后一封,是和要承继他职位的徒儿从水堤上散步回来写的。
着落燕子湖畔的仰光大学礼堂
读了他的信在我心中激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激动。为什么,为那椿?说不准。控制着情绪继续读,在最后一页他这样写着,今天傍晚我和我徒儿到水堤去散步,是作为一个教授身份最后一趟,忆起了我和老帅的最后傍晚,那天老师也会回忆起和祖师爷散步的情景,我和我的徒坐定长椅时,心中悲喜交织,为什么可不知道,是悲吧心里好像有点喜悦?是喜吗好像有点自卑气馁,我的徒儿是个内向寡语者,明天他就将成为教授,他脸上看不出喜悦或悲伤的表情。我坐着望问车站的方问,车站已经不见了,有点惊心,就问我的徒儿:“车站搬到那儿去了?”他回峇:“就在过去的两个月前搬到那边去的。听说要变更路图,所以不在这儿设站。过去的两个月老师事务太忙,没时间到这边来”,他对我这么说。我总是忆起老师的信,也就问了他车站候车的人是要到哪儿去?他回答必定有他们各自的目的地。会去那儿可没办法给出一定的答案,给了我一个回答。我没对他表示任何意见,只望看原有车站的地点。稍长的沉默后他问,为什么老师想要知道,现在己没了车站的,以前候车的客人的事情。我说并不是我想问,是我的老师已逝世的师祖想知道的,叫我调查回复,所以才问你,我这样对他解释。我的徒儿没马上回答,稍后,“老师……对一处没了的车站,对一群不知到哪儿去的候车客人,去回答一位已逝世的人,有这个必要吗?”他问。我没作任何回答,只是自个儿思考着点头后我们就回了。走问大学方向时我对徒儿问了一个问题,“我和你春夏冬出来散步,我手中常有一把雨傘,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拿这把雨伞?”他立即回说:“不想知道。世间的事无需我们都去关注”,他继续说。我把我手中的雨傘递给他,“给……你拿看,我能给你的东西只有这把伞”,他接过伞表现出異常高兴。用右手拿着伞柄,用力做甩伞的动作,走路的姿态就如完成了各种事情,得到了十分心满意足的样子。明天就要晋升教授的事也许都被忘了。
阅毕徒儿的信,惦记师父的心好像轻松了许多。记起师父留给我的伞。向外望去,天空一片朦胧,出外遇上雨就会麻烦,自从把老师给我的伞交给我徒儿,就应该买一把新伞,我心里不曾嘀咕过,有一样是出门下雨天需要一把伞,只窝在家看外边下雨,自然湿不了我,如是这样,为什么要去买伞,其实我需要一把伞是理性的事实,实实在在有没有并不重要,不知车站的人要到哪儿去,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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