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摩师傅

缅甸仰旺作    芳罕荣译

（一）

      「 按摩⋯⋯按摩⋯⋯」从傍晚七点钟一直喊到十点多钟还没遇到一个想要被按摩的人，我很失望，我的声音都已沙哑了，我打算回茅舍时又喊了一声：「 按摩⋯按摩⋯⋯」。

       我这么一叫，恰巧在我的声音还没结束之前，就传来了清脆的声音：「 按摩师傅请您来这里好吗？」我高兴极了，整天的叫喊中，现在还是头一次被叫去按摩。

       顺着声音的方向我抬头环视，原来是从一幢三层楼建筑的二楼传来的，那是一位年轻美貌的女佣。

      「 开门吧，小姑娘⋯」我走上楼梯只见楼梯门紧闭着。

      「 来囉⋯⋯来囉⋯⋯」姑娘应了一声，顺便将一盏半明半暗的灯开亮了，然后才开了门领我上楼，又把门关上。

       到了楼上，那明亮的灯光照得这整洁雅致的房间如同白昼，家俬也被照得清晰明亮。

       如此装潢高雅的房间，我估计应是富有的家庭吧，兴许他们会多赏我一些酬劳也说不定，当时我是这样想着。

      「 哦⋯师傅请您到卧室里来⋯」我正在想着的当儿，女佣喊我进去。

       床上躺着一位年轻的姑娘，我仔细看了姑娘的面孔时，险些失声惊呼，这个面孔好熟悉啊！好像在哪儿见过，想来想去却总是想不出头绪。床后靠椅上坐着一位年约五十多岁的老妇人，想来她们应是母女关系吧！

       老妇人用怀疑警惕的眼光凝瞩不转地打量着我，我知道她对我打量的原因，因为在这复杂的社会环境中，常有假装按摩师进行抢劫，但我心中坦然以对，也就无所畏惧了。

       稍待片刻后，老妇人才不对我狐疑了，她默许我按摩她的女儿，接受按摩的人就是这位姑娘，可不要对我怀疑哦！我已经是六十开外的老翁了，我以按摩为生十多年了，无论男女老少我都替他们按摩过，这对我来说是很寻常的事。

       看到那白色的毯子，回望一下自己沾有尘土的双脚，下意识地用手去摸擦脚上的灰尘。

       姑娘半躺在床上看到我一副狼狈的样子，温柔地对我说：「 上来吧，没关系！反正按摩后这毯子是要换洗的。」我也就开始给姑娘按摩了。

      「 小姑娘，你大概是过度疲劳以致于累坏了身体，需每天多散步以缓解疲劳。」我安慰她说，但我知道她是患了痉挛症，应给予适当的按摩才会见效。

      「 我知道了，师傅，谢谢您。」

       虽然我不懂医药，但凭我多年的职业生涯和经验，多有耳闻目睹，对各类患者的病情或多或少可以看到一些端倪。

       我正在按摩时，老妇人对姑娘说：「 妈妈去小憩片刻，你有什么吩咐⋯就差使保姆吧！」说着径自走了。

       经过按摩后，姑娘的脚已经慢慢地暖和起来，身体也有点好转，随着脚部的肌肉也松弛多了。

      「 所有按摩过我的师傅之中，还是您老人家最棒的。」姑娘举起大拇指称赞地说。

       我很高兴得到姑娘的认可，是的，当自己所做的事得到别人的赞扬，喜悦之情油然而生。

      「 感觉怎么样？身体好转些了吗？」我问。

      「 轻松得多了。」

      「 按摩⋯这是我们缅甸民族世代相传的医术。现在我不妨把我们缅甸传统医治这毛病的偏方告诉妳，好吗？」我说。

      「 师傅，请您告诉我吧！」姑娘期待着我的回答。

      「 那很容易，只需花一点钱，用一匙的柠檬液、白糖、盐巴和槟榔叶和滚开水冲泡，将其盖好十五分钟后，将药汁服下，会减轻困倦，并且将发出大量的汗腋，病情就会好转的。」

      「 师傅，我没有出汗很久了，虽然平时也有服用发汗药，但是有时候才会出汗⋯⋯。」

       「 妳不要太信赖西药，我所说的药方，只要按时服用就可以了。」我一面解释一面给姑娘按摩着。

       姑娘若有所思地问我：「 师傅住在什么地方？」

      「 住在加古新区。」我回答道。 

      「 那么，师傅是本地人囉！」

      「 不，我是在山巴长大的，因为那儿不良份子太多，不得不迁居到仰光来，屈指一数整整五个年头了。」

     「 师傅没有妻儿子女吗？」

     「 妻子嘛，二十年前不幸逝世了，从此我就独自一人过日子了⋯⋯唉⋯」姑娘这么一问，不禁触动了我的心。

     「 没有儿女吗？」

     「 嗯⋯有⋯没有⋯⋯。」我支唔了半向。 

       这却引起我回忆起二十年前的往事。

（二）

       我出生在乡下，从小就在田里学耕田过活，当我回忆起青春时期，同村的一位美貌的姑娘，我和她经过了一番热恋不久后就结为夫妇，我们共同耕作过着幸福快乐的美满家庭⋯⋯。

       虽然我夫妇俩过着幸福的生活，可惜的是到了二十多岁还没有孩子，我俩夫妇为此而担心，焦急。凡事不能如愿以偿，我们就是其中的一个例子，总希望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我们为了渴望得到孩子，想尽一切办法，求神拜佛，祈祷算命⋯⋯妻子也想方设法服用各种不同的偏方草药，但这种做法却是徒劳无功，愚蠢的，并没达到我俩的愿望。

       妻子到了三十多岁才怀了孩子

，但由于难产，孩子虽产下，妻子却不省人事，最终再也不能睁开眼看看盼望已久的孩子，就这样离开了人世，好似晴天霹雳，我伤心欲绝，但摆在眼前一大堆问题，又要处理妻子的后事，另一方面又要考虑孩子的养育问题。

       事情却是如此的凑巧，据村人说村里来了一对有钱夫妇，暂居在村长的家里，妻子的葬事他俩夫妇帮了很大的忙，我不知该如何感谢他们对我的帮助。

       下葬后的次日，村长派人唤我去。「 喂⋯⋯ 貌吞旺，你把你的小女儿卖给这两位夫妇，你的女儿就会享受富裕的生活 」村长说。

       我听了村长的话，真使我愤怒到极点，真想给他当头一棒，但我抑制着我的愤怒。

     「 这怎么行⋯⋯她是我唯一的骨肉，怎能出卖？」我率直地回答了村长。

       这之后，有钱的夫妇也常来到我的住所来，请求我将女儿让他们来扶养。村里的人也这样劝说我，我被他们真诚的态度所感动，终于我决定把女儿托付给这有钱的夫妇领养，女儿从此就属于别人的女儿了，至今为止我始终认为女儿会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当时有钱的夫妇高兴极了，我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领养，我良心上受到很大的打击。当他们要回城里时，我舍不得女儿离开我，因而想要回的念头。

（三）

       姑娘从睡梦中醒来时说：「 师傅辛苦啦！该休息了。」

      「 为了使你的身体早日康复，我尽力地给你按摩⋯⋯。」我愿意为姑娘多一些时间按摩，因为姑娘的面貌、轮廓和她的举手投足之间很像我那逝世已久的妻子的模样。

       是的，是的，我想这就是我的女儿，她的一举一动和她母亲年轻时是一模一样的。

       好奇心驱使我更详细地问下去：「 姑娘双亲的名字是？⋯」

      「 爸爸叫吴巴瑞，妈妈叫杜景。」

       我村里的两位夫妇正是这个名字，刚才从靠椅上走开的老妇人肯定是杜景了，她年轻时的模样立刻浮现在眼前，这太让我激动万分，今生今世我还能在这偶然的机会里找到我的亲生女儿，顿时喜形于色。

      「 女儿呀！女儿！我就是妳的亲爸爸⋯」我真想拥抱着女儿诉说一番多年的思念，但因现在的处境不允许，只好把想说的话强忍下来了，即使我现在把真相告诉女儿，她也不一定会相信的，若老妇人知道此事，她肯定会把我臭骂一顿，然后把我赶走永不叫我来按摩了，思前想后我得忍一忍再说。

      「 爸爸妈妈身体都好吗？」我问。

      「 爸爸已经过世三年了⋯⋯」这时老妇人从房间里出来，倒使我吓了一跳，不知道她是否还认得我。

       女儿却不知我们之间是父女关系呢，没关系，只要我经常能见到我的女儿，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 老头儿，按摩这样久了，也该走了吧！」老妇人对我说，的确现在已经很晚了。

      「 妈妈，老师傅按摩的很好，明天再请师傅来好吗？」我的女儿这样说。

      「 老头儿，明天早一点！我的女儿身体不舒服，以后每晚准时来按摩，听到没有？」老妇人粗鲁的口吻很使我气愤，心中虽有气，但想一想我有机会常和女儿接近，气也就消了。

       我接受了报酬后往回家的路上走着：「 因贫穷和衰老使我走投无路，想一死了之，现在我有了希望，我要活着，活着该多好呀！因为我可以每天见到我的女儿了。」

       女儿终属于别人的女儿⋯⋯，我自言自语地说：「 难道穷苦的人家就该把女儿送给别人抚养吗？」

   （完）

             二月十八日译自「 秀玛瓦 」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