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梯声

（许均铨/澳门）

“学校闹鬼了。”守校的曾老师吓病了。

闹鬼的事发在1963年，有多个版本，大意就是曾老师吃了晚饭回学校，开门之前隐约听到有下楼梯的声音，他用力打开大门后，下楼梯声马上变成上楼梯声，之后梯声很快消失了。”这消息在同学中成了一个流行的话题。

这学校就是缅甸仰光市甘马育群英华侨小学，一座砖木结构的三层建筑物，办公室在二楼，约有10位教师，200多个学生。

1959年我入读这间小学一年级，是我的启蒙学校。

学校闹鬼之后，学校周围的缅甸居民也纷纷说，他们常听到夜间有上下楼梯声，并说1945年之前，这里是一间医院，有过不少人在此死亡。日本入侵缅甸后，死的人就更多了。

同学们都怕鬼，好在学生晚上都不到学校。 

闹鬼的事发生不久，有十几个同学组织起来，晚饭后回学校复习功课，得到老师的好评，并多次表扬这一批同学。我记得是清一色的男生，他们分别居住在学校附近各个区。有老师交了一把大门的锁匙给一位班级大的学长。

   我有也参加了一次晚复习，因为学校闹鬼，大家都准备拿手武器，我当然不会空手，有一个弹弓。

   大家在学校门囗集中后，拿锁匙的学长开门，大家一起大声喧哗，虚张声势，大有吓跑鬼怪之意。

  同学们很快上二楼，我跟在后面，看到老师的办公处，那是最恐怖的地方，当时我是这么想的。因为很多同学被带到办公室，挨打的多，老师用的是藤条或木尺子，我也有多次挨打的经验。今晚见学长们进入办公室，就像回家一样，我感到吃惊。学长们迅速打开几个方型铁筒，取出饼干，分给大家吃，有的找到糖果盒，也分给大家，我也吃了，心里害怕。

原来那一天有华人青年在学校举行婚礼，这些饼干和糖果是婚礼剩下的。 

当晚学长要大家都发毒誓：“谁说出去谁被车撞死，被雷击。”  

雷击，我不是很害怕，我怕被老师知道偷吃东西，挨打，更怕被爸爸知道，他会用皮带抽我。那一晚大家没有自习。

那一晚也没听到下楼梯声。

第二次我又参加同学们到学校晚自习，学长打开大门，大家又是一阵喧哗，壮胆吧。

  这一次学长又像回家一样进到办公室，他们分别在各位老师的办公桌旁取下花名册，这册子是平时测验的成绩表，学长们非常熟识更改老师的测验记录，71改成91，68可以改成88，不及格的是用红墨水填的，学长们用红色墨水笔将51可以改成59，53改成58，诸如此类。我害怕极了，学长们也看了我的成绩，认为我可以改，我坚持不改。

此时我忘了学校闹鬼之事，害怕被老师知道改考试分数，会用木尺打我手心，更害怕父亲知道了会用皮带抽我。当晚学长们要大家发毒誓：“谁说出去谁被车撞死，被雷击。”那晚没有自习。

   我没有改平时测验的分数，我还是害怕了好久。

   之后，我再也不敢到学校参加晚自习。

   群英学校有很多优秀的学生，学长张孟光代表本校在全仰光华校小学生乒乓球比赛得到冠军，之后张孟明，接下来陈友良，潘展飞等也都全市小学乒乓球比赛为学校取得好成绩。学长陈国鸿绘画好，他的水彩画在学校的墙报上展出，有校外的同行参观后留下好评。那一次墙报上我见到一些陌生名字，原来有几个是陈国鸿的化名。还有陈荣基同学，嗓音好，有多次放学后见到伍美彩老师要他留下，认真教他唱歌，我记得他上台唱一首《我骑着马儿过草原》。

   我挺羡慕那些有才华、有才艺的同学，他们在学校有优秀的成绩，有杰出的表现，更得到老师的垂青。而我在美术、音乐、体育都没有突出表现。

  1964年我上到六年级，班主任梁联发老师多次说我：“你是群英最老的学生之一，在各方面都要有好表现。”

我从一年级读到六年级，同班的同学有的转校，有的退学，有的留级，六年级的20几个同学之中，已没几个一年级的同班同学了。还记得部份同学的名字：林裕鼎、余伟才、潘展鹏、林星灿、陆桂香、李宝翠、潘香妹、陈彩华、陈丽清、李悦财、邓启源、李树农、谢秀珍、简向北、许乃诚等，一晃60年，已记不全了。当时我12虚岁，班长谢秀珍17岁，还有几个男女同学都是13岁至16岁，有一半以上的同学大过我。在年龄上我没有优势。

我在群英小学时，虽是最老的学生，学习成绩一直没突出表现，缅文只是及格而已。学校的作文墙报刊出20几位同学的作文，其中有我一篇作文，还记得题目是《好友余伟才》。我的中国地理和中国历史略好一些，语文课写作文时得过80分，梁联发老师说：“作文最高分只能打到80分。”

1964年底，我还没小学毕业，就离开群英小学，回到祖国，定居在云南省宾居华侨农场，我在这个农场读完小学，1966年秋要上初中，就遇到文化大革命，在江湖上混了两年。1968年上初中，两年制。1970年参加工作。也开始了我的业余创作。

语文老师梁联发教语文时说：“我们居住的唐人村环境优美，小桥流水人家。”后来我写成散文诗《湿地素描三章》在北京的《散文诗世界》发表。

缅文老师苏顺路在解说课文时说：“王子打猎迷路，在森林见到七位仙女在湖中戏水……”，后来我写成短篇小说《浪漫禁区的情愫》，有一段描述了一个湖泊，这小说在《香港文学》发表。

常识老师伍美彩上常识课时说：“身体健康的人，每天都大便一次。”每当我便秘时，就会想起这句健康名言。

在群英任职的老师先后有：陈启江、李燕萍、曾思福、曾思益、庄江龙、王东白、曹月萍等等，我不能一一列出老师们教过我的知识，借此谢谢群英小学所有的老师对我的启蒙和教导。

离开缅甸到农场之后，我常想起群英闹鬼之谜，一直没答案。

当时为了业余创作，我努力自学，能找到的书籍，我都认识阅读。曾读过一本有关破除迷信的书，我得到一点答案，这本书中有谈到旧屋夜间的楼梯声，大家都说是有鬼，原来捉到一只生病的大老鼠，尾巴上拖着一大坨排泄物，鼠上下楼梯时，尾巴上的粪团发出咚咚声，像人的脚步声。

无独有偶，我在群英读书时住在仰光市郊唐人村的两层木屋，有一段时间空置，邻居们说夜间屋子有上下楼梯声。后有两个青年住到这木屋，用捕鼠器捉到大鼠，他们也让邻居看看，那只老鼠尾巴上有一大坨粪。

一晃就过了一甲子，记得学校当年闹鬼一事的师生已不多，当年曾思福老师没教过我，闹鬼次后不久他辞职了。

当年半夜梯声是那么离奇，恐惧，现在却成了我一段有趣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