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草春晖(一)父亲
作者:更生
父亲谢世已整整五十年了。
噩耗传来,我远在缅泰边陲的一个小镇执教。路途的遥远,艰苦,未能如期赴丧,未能在他灵前顿首叩头,悲恸之心无以复加。
逝者已矣,我唯有追思父亲生前的点点滴滴缅怀他,念想他。
父亲何时来到缅甸,是他不曾提过,还是我未能记下。
是我还穿着开裆裤在泥地里爬滚的年段,在吉仁族聚居的小村落——我的故乡。善良敦厚的民族,和勤劳朴实的父母和睦相处,日子倒也过得蛮殷实,蛮安逸。
好景不常。日寇南侵,铁蹄虽未践踏这块贫穷的土地,却“山雨欲来风满楼”,处处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个个提心吊胆,寝食难安,盗匪乘机抢劫、作乱,不胜猖獗。
我们举家逃到了勃生,却未能安生,东迁西徙,辗转好多地方后,才在市内立下了脚跟。
这是我们一家命运的转折点。
在市场外围开了个小布店。父亲为人厚道,寡言,缅语讲不好,难以沟通,买卖受影响。无奈之下,由母亲撑起来。父亲只得操家务,劈柴做饭,打水洗衣,一天下来,也忙得可以。
一到旱季,屋后公用的水井开始干涸,须得清理。父亲总是自告奋勇下到井底,把污垢杂物打捞上 来。这一来,大家用水洗澡,始终保持洁净。年年如是,从未间断。
平日,左邻右舍,故里乡亲,有什么需要父亲帮的忙,从不推托。我一个堂嫂,没少得到他的帮助。每每提及他,感念之情,溢以言表。
哥哥长大了,父亲要他辍学,带到我们兄弟俩出生的乡村经营杂货。因是原乡人,与邻里乡亲本就有良好的人脉关系。不几年,生意做得起色,盖起了木屋。这在当时当地是了不起的“豪宅”。
父亲来缅几十年,始终不改简朴的本色。平时,赤着上身,着短裤,腰围系一条“纱 笼巾”(纱笼横切两段,用来擦身拭汗)。天凉了,加一件背心什么的。十足的“唐山客”。身子骨一直硬朗,几乎没看过病。
寒暑假,我回到勃生,务必乘小船往故乡和父亲小住数日。其时,哥哥业已成家,膝下有了儿女。晚上,点起汽油灯,满屋亮堂堂,好不热闹。
父亲偶尔也会提及祖籍故居。少小离家的他,总有一份对家乡亲人的眷恋和怀思。
父亲该有个清静,安闲的日子了。孰料天不与寿,因脑溢血不治,享年六十一。
父亲的遗体由水路运到勃生入土安葬,我竟未能送他最后一程。
那年寒假,纵是山高路远,崎岖坎坷,教师都不回仰光度假。我因念睹父亲灵墓心切,只身回来。
父亲一生清贫劳苦,克勤克俭。晚年,未能享福,未能报答其一二,情何以堪!
2011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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