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一生的阿嫂

洛杉矶 谭月英 2012.4.10

    阿嫂，她是我表伯娘的姪媳妇。在滚滚红尘俗世里，孤家寡人一个，典型旧式社会弱势妇人，命运的作弄，悲苦渡其一生。

    结婚仅数月，丈夫偶尔弥疾撒手尘寰。满怀凄酸，万般不舍遗下怀孕四个月的妻挐。瓜熟蒂落，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产下遗腹女。讵料，遗腹女竟是个不正常的畸形女婴。不旋踵，惟一渴望可以相依为命的女婴也宣告夭折。

    纷至沓来的厄运让阿嫂痛不欲生，孓然一身，万念俱灰的阿嫂离开伤心的上海，来香港投靠她唯一的至亲伯婆，伯婆就是我的表伯娘。经表伯娘的推荐来舍下做傭工。可以想象，接二连三难以承受的噩运，让她感觉度日如年，了无人生乐趣，脸上展露的永远是一副愁眉苦脸，从未有过一丝丝的笑容。似乎她的人生里欠缺了一份欢乐，相反，不幸地被涂上了悲凉的色彩，无力无助地沉沦在人世间的苦海里。加上沉默寡言，不拘言笑，抑鬱冷漠，性格内向，极少与亲友来往。每天总是默默地埋首做家务，弄炊，带孩子。如此淡然恬静地在我家做了八年傭工。日夕相处，彼此间俨如一家人。

    迄今，我难以明暸释怀的是阿嫂的积蓄如何让奸险的表伯娘大妹（我们尊称她为大姨）知晓。大姨萌生贪念，觊觎之心顿生，逐向阿嫂极尽巴结之能事。阿谀奉承，无所不用其极。一旦获悉某日我有应酬外出，处心积虑的大姨便乘虚而买些糕饼来舍下孝敬阿嫂，并鼓其三寸不烂之舌，向阿嫂进言，不如将其存在银行的二万元储蓄借贷给她，每月给与利息二百元。区区小数可以维持她的生活费用，不需再作傭工。一个没有受过教育，愚昧无知，不知人心险恶，头脑简单，任人摆布的阿嫂，认为每月的收息，餬口绰绰有余，不需为傭，何乐而不为。贪焚心令她丧失理智，怦然心动，欢天喜地慨允，没有任何保证，揸拿，心甘情愿将血汗钱悉数借与大姨。昧着良心干其令人不齒违法勾当的大姨，从心所欲，不费吹灰之力，财到光棍手。经大姨的怂恿，阿嫂听从谗言，辞职不干，满怀喜悦准备去享她的“清福”。我苦口婆心请她三思，祈勿妄为，勿轻易上当吃大亏。铁石心肠的阿嫂，把我的规劝充耳不闻，坚拒不干，搬离我家。

    做珠宝经纪的大姨老伴，也兴起贪念，知法犯法，不择手段骗取数间珠宝行几十万巨额珠宝，连带阿嫂之款项逃之夭夭，在香港人间蒸发，消声匿迹。珠宝行报警，悬赏通缉挾带私逃的罪犯。众说纷纭说大姨老伴潜逃往台湾去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数年后，大姨老伴以为人不知，鬼不觉，悄悄然地从台湾乘夜机返香港，渴望与久违了的家人来个短暂的团聚。出人意表，所乘航机不知何故发生机械故障，在万尺高空发生惨烈爆炸，全机乘客及机组人员无一悻免，粉身碎骨掉落在茫茫浩瀚大海。可能这就是大姨老伴冥冥中落得如此悲惨下场的恶行报应！

    阿嫂骤闻其毕生积蓄被挾带私逃，经不起这突如其来的致命打击，逐脑溢血迸发，急送医院抢救，侥幸保住了老命，然毕生积蓄却付诸东流。面对重重厄运，真是欲哭无泪。医院获悉阿嫂的不幸遭遇，每日治疗，住院费用仅收象征性八元。医院做杂工的大婶们也基于同情心，慨允不收服务小费。护理人员的悉心照料及无微的关怀，让阿嫂深深感受到人间的温情与爱意。病情迅速康复，中风也没恶化，医院不能长期久留，阿嫂的远房亲戚替她在大埔一个偏远村落的简漏房舍以三千元购置一间属永久性的床位，以便有个棲身之处。

    有日，我邀约堂姐往大埔探视阿嫂，目睹她半身不逐，不良于行，刻下入息全无，生活颇成问题，如何渡其余生，实属刻不容缓，极需尽快解决的切身问题。堂姐考虑再三，决意翌日往社会福利处替阿嫂申请宗援。经调查后，须叟，福利署按时按址将救济金汇到，阿嫂的生活得以迎刃而解。省食俭用的阿嫂，依赖福利署的援助，得以苟延残喘，孤苦伶仃渡其凄凉晚年。

    每年我返香港省亲，必拨冗造访阿嫂，并请求亲戚慷慨解囊，合大家之力给与阿嫂金钱上的资助。某年照例返港，亦乘便往访阿嫂，按铃多时，无人应门，正纳闷间，邻居走来相告，数月前阿嫂倒地不起，魂归离恨天！闻讯百感交集，暗然神伤。阿嫂终于得到大解脱，摆脱了厄运，脱离了万劫不复的苦海。慨叹的是，她举步维艰的吃力地走过了荆棘满途，没有阳光的一生，结束了她命途多舛，充满辛酸悲情的人生，人世间不忍观看的悲情剧终告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