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条街的陈年往事（一）

洛杉矶 叶国治 2012.1.31   摄影 焕然

    二战后，仰光大电力供应不足，电费昂贵，电灯暗淡，很多居民宁愿点腊烛，点油灯。

    我家住在十八条，父亲开的缝衣舖子，每天从早起开门，直到晚上十点。我们点的是煤油气灯。

    这种煤气灯在发达国家早被淘汰。它是由三个部分组成的：底座是半圆形盛油器皿，有一个可以打气的按钮。中间是用玻璃罩着的油芯网，煤油在压力下成雾状喷到燃烧的芯内，发出熾烈的光芒。最上面是一个铁皮盖子。

仰光十八条街长久以来就是唐人区的菜市场

    傍晚，当太阳隐入远处的建筑物后，我们就把煤气灯点起来，照亮裁缝店，也照亮年久失修的十八条街面。我家斜对面有一家咖啡茶店，也点起煤气灯，两灯相映，街童们就在亮光里玩耍，呼啦啦地一大群，跳绳，跳房子，捉迷藏。

    这是孩子们欢乐的天地，青春飞扬的圈子。但大多数时候是女孩子在玩，男孩子呢？

    他们到街头那边疯狂去了，因那边有更宽一些的人行道，有更宽的马路，可以让他们姿意地追逐奔跑，大声地呐喊喧闹，不会被大人干涉。

    城市的孩子在这些狭窄的地方玩乐是有危险的。我家二妹有一次就发生了事故；有一卖粥的摊贩挑着担子经过十八条时，她在蹦跳中撞到了挑子，滚烫的稀粥淋到她臂上，她顿时痛得嚎叫，爸爸看见，赶快把她用水洗去粥液，将一瓶煤油淋上，减轻热度，虽然未造成孩子残废，但也留下疤痕。

   十八条街上段和下段，中间是宽阔热闹的广东大街，电车，汽车，人力车，一天到晚穿流不息。

    可能是男孩子爱惹事生非，不知何时，跟下段的福建孩子闹矛盾，结成了仇。我搬来后，他们告诉我：“莫到那边玩，那些福建狼子会揍你的！”我在这条街住了三年，下段有一间观音庙，我都未去过。

仰光十八条下段面对仰光江的福建观音亭庆福宫

广东大街百尺路角的广东观音古庙 

    街上住的都是劳工阶层和城市贫民，有做木工的，有当教师的，电工的，有店员，工友，茶楼伙计，女招待，舞女，有印度苦力，黄包车夫，有一对年纪大的缅甸夫妇，听说男的靠扒窃为生，女的当暗娼，但是他们“兔子不吹窝边草”，都到外地办事。

    街两边的房子大都是两层楼房，我家对面是两栋三层楼，中间有一公共楼梯，向上一望，楼梯又斜又窄，又高又直，阴阴暗暗，十分吓人。如果老人上下，那真是难为呵！

    我们家后面，是垃圾场，家家户户都把髒东西，废弃品往外丢，住楼上的往下抛，又乱又臭，由印度人（现在叫环卫工人）打扫。所以，我们家的厨房后门永远锁着，不让出进。

    我把六十年前的陈芝蔴，烂谷子掏出来，不是给仰光抹黑，这些都曾经是历史的跫音，变迁的痕迹。翻晒一下，更体会历史变革的重要和感受社会进步带来的幸福。

注：照片均由新加坡焕然先生拍摄于2008年2009年